芳官咯咯笑道:“有姐姐在我才不怕呢,姐姐一瞪眼。蔷二爷也的小心翼翼陪着不是。”
龄官没有反驳,走在前面的藕官忙道:“快别说了,妈妈们催我们呢!”梨香院的一干小戏子才走到到贾母的后罩房,就听见前面熙熙攘攘,笑语不断,芳官就往前跑要去看热闹,藕官等几个也好奇。左右妈妈们也跟着往前凑,没人管着。小戏子们还不肆意?
后罩房左右两端各有东西穿堂,出了穿堂就是贾母的五间上房,穿红着绿不知站了多少位姑娘丫头,将贾母的院子装点得生机勃勃。藕官眼睛冒着金星,就问芳官:“你看见什么了?”
芳官啐道:“满院子的脑袋,我能瞧见什么!我倒是看见春燕那小蹄子了。”
藕官忙拍她:“你还不吃教训,上次因你跟春燕争抢了果子吃,被你干娘打了一顿,要是被她老人家听见,少不得又要说你。”
芳官满不在乎:“什么时候我离了这牢笼,也在宝玉身边做个头等大丫头,谅她们也不敢再动我一根指头。”
藕官就笑她痴心妄想,离了这牢笼?说的容易,她们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就为唱戏用,等将来唱不动了,自然被打发出去配个小厮,几年后仍旧教新买来的唱戏,终究是离不开的。
芳官见藕官笑,不服气道:“怎么,你不信?哼,龄官都能攀上蔷二爷,我又差她哪里!你等着吧,我必定是要做第二个袭人姐姐的,至少不比晴雯差。”
藕官见她越说越没个分寸,索性也不理会她,专心往前面看热闹,谁知管着她们的娘子就跑来抓人,“快去上妆,二奶奶吩咐,先唱一出《喜相逢》,舅太太若喜欢则再点。”
芳官和藕官泄了气,还是龄官的戏,她们不过是当个陪衬罢了。两个小姑娘随着众人有气无力的去换装打扮。
卢氏领着岫烟和正德进了荣国府,邢夫人被她的陪房王保善家的搀扶着,站在台阶上不断踱步,听见弟妹领着侄女进了门,忙打发王熙凤去迎。王夫人是被邢夫人硬扯出来的,薛姨妈不好叫姐姐独自站在外面怕丢人,也跟了出来壮门面。
王保善家的眯缝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太太......那真是舅太太?”王保善家的跟着邢夫人嫁到这府上的时候还年轻,对邢忠夫妻还停留在猥琐谄媚的印象,现在猛然间打头的主母衣饰华美,神采飘逸,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其实不只王保善家的心存疑惑,就连邢夫人也不敢上前招呼。她这弟妹的变化也太大了些,简直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
邢夫人越加断定兄弟在南边发了发财,她在心里把邢忠并卢氏骂了个狗血淋头,两个黑心肝的东西,她在这府里受苦遭罪,他们却在老家吃香的喝辣的,好没天理。
王保善家的一瞧太太的脸色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眼见舅太太到了近前,王保善家的忙低声道:“太太息怒,有什么话等人静的时候咱们再与舅太太说,没的叫外人看了笑话。”王保善家的眼角余光扫向王夫人姊妹,邢夫人霍然惊醒,忙收敛了暴戾之色。
这厢卢氏在王熙凤的引荐下见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又拉着邢夫人一番感慨,直到琥珀出来催了又催,众人才笑盈盈的携手进了堂屋。
“晚辈给老太太请安!”岫烟妈妈笑着就要欠身施礼,贾母忙让凤姐儿将人搀扶了起来,拉着岫岩妈妈的手将人上下打量一遍,不住的点头:“一看就是个端庄贤淑的模样,舅老爷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位好太太。我听说,舅太太家还有位小姐?”
王熙凤不等卢氏说话,已经携着岫烟的手走到贾母的榻前,娇笑道:“老祖宗瞧,这一位美人可像谁?”
贾母又惊又喜,越瞧岫烟越觉得像自家的元春,只是比元春年轻许多,白嫩许多。贾母再把岫烟的手,柔弱无骨,是男人都喜欢这个模样的女孩子。贾母笑道:“倒像是元妃娘娘的亲妹妹。”
卢氏赶忙道:“娘娘是什么人,金枝玉叶,天之骄女,我们家这个就是乡下的野丫头,承蒙老太太待见,说她几句好话,只怕这会儿尾巴翘上天喽。”
贾母见过的美人不少,别的不说,就单说她养的好女儿贾敏,当年就是京城第一名媛,要不是被皇上指婚给了林如海,贾家的第一位贵妃娘娘必定是她,可见美貌是没的说,再有家中的这几个孙女、外孙女,连她家的丫头都比别人好。可贾母比来比去,也就宝丫头和林丫头能和这个邢岫烟相提并论,余下的都黯然失色。
贾母忙叫鸳鸯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岫烟,又问卢氏:“听凤丫头说,家里还有个哥儿?怎么不见带来?”
正德此刻被黛玉拉着小手,正打量着那些小姑娘们呢,忽然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忙走了过来。卢氏笑着将人往前推了推:“我们家正德,今年七岁,淘气着呢!”
贾母还没到老严昏聩的年纪,却觉得这孩子像是哪里见过似的。“好孩子,来老祖宗这儿!”
正德也不怯场,笑着走到近前任凭贾母打量,贾母是越看越面熟,然而就是想不起什么地方见过。老太太不禁看了看邢岫烟,两相对比,一个长姐,一个幼弟,却也没相似的地方,难道哥儿随了父亲,姐儿随了母亲?
不过倒都是一样的干净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有品性的人家养出的孩子。
贾母狐疑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就将此事放在了一边。她指着下面早好奇不已的几个女孩儿道:“舅太太也瞧瞧我们家的女孩子,盼着你今后多点拨她们几句,也好有邢姑娘一半的气度。”
三春依次给卢氏见了礼,紧随其后的是薛宝钗、史湘云和宝琴,最后才是李纨带了两个堂妹来给卢氏请安。
卢氏眼睛都看花了,见哪一位小姐都说好,邢家早有娘子端来八样表礼,都是江南特产,苏州的檀香扇香远益清,雕着八仙过海的小核桃,色彩艳丽的惠山泥人,还有镶着宝石的胭脂盒......姑娘们爱不释手,你瞧我的,我瞧你的,比得了好书好字画还高兴。
贾母直说叫舅太太破费了,“我知道舅太太家忙的很,不如就将岫烟丫头留在这儿住几日,她们小姊妹们在一处玩也亲近亲近。”
邢夫人巴不得老太太说这种话,也跟着附和:“弟妹就听老太太的意思,把岫烟交给我,我叫人收拾了二丫头的屋子,她们表姐妹住在一处,等年下再回去。”
林黛玉泪汪汪的看着卢氏,连王夫人和薛姨妈都开口帮着留人,卢氏再不答应就显得矫情了,她只能笑着应了,不过......
“对了,我听说贵府上还有位叫宝玉的公子?怎么不得见?”卢氏就怕这位宝二爷太混账,黏在漂亮女孩子身边动手动脚,所以先提防些。(。)
48、好一个毒妇邢夫人二更
王夫人见卢氏提及自己的宝贝儿子,心中便漾起不悦,脸上便淡淡的:“早起北静王府来了内侍请他,说王爷得了一幅极好的字画,请宝玉过去鉴赏。舅太太可能不知道,北静王是极信任我们宝玉的,虽然知道舅太太今日来,可王府的邀约总好不推却。等改日我定带着宝玉亲自去给舅太太见礼。”
卢氏忙笑道:“二少爷能得北静王的青睐,想必才情不差,我们家的正德还有许多课业上的难处,将来少不得要来叨扰二少爷,二太太别嫌我们烦就是。”
贾母见正德俊秀乖巧的模样,大眼睛透着灵气儿,打心眼里喜爱。老太太嘛,自然重男轻女了些,她忙道:“哥儿可有授业的恩师?我们家倒是有间私塾,若舅太太一时请不到师傅,送过去读几日岂不好?免得耽搁了孩子的学业。”
岫烟一听老太太这么讲,生怕妈不明就里胡乱答应下来,那是什么私塾?倒像个吃酒打牌的馆子,先生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学生没一个正经读书的!正德这么小的年纪,进了去岂不羊入虎口?
岫烟笑道:“多谢老祖宗抬爱,不过我们家已经向璧山书院递了拜帖,等过几日就让父亲带着正德去书院念书。”
“璧山书院?那里的先生学问上倒是好,只是太远了些,况且这天气渐渐寒冷,每日岂不是天没亮就要出发?太遭罪了些!不妥不妥,我听凤丫头说,你们就在凤尾胡同买的宅子,到这儿就很方便,还是依着我的意思。在宗学里念到年下,等开了春再去什么书院。”
卢氏但笑不语,对待正德的课业问题,女儿一向才是舀大主意的人。果然,岫烟面对贾母的强势半点不肯让步,仍旧笑道:“正是因为条件艰苦才能叫正德明白来之不易。天底下哪有处处如意的好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年轻的时候多磨难,总比晚年凄凉来的好。”
贾母眉眼一挑,再次打量着邢岫烟。她怎么听着邢家的丫头话里有话,似乎是在暗讽宝玉呢?
不过贾母转念又一想也就释然了,必定是听王氏说宝玉被北静王请了去。邢家的姑娘心里吃味,所以才说这些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