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忠说的也有道理,她和王氏斗了半辈子,好容易见对方上了西天。自己说走就走,岂不便宜了二房?
这一犹豫,卢氏已经开口笑道:“不如我说个法子,准保叫大太太满意。贾家如今就怕牵连进国安公的案子,我们出面替荣国府周旋一二,多半也不是什么问题。大太太有了娘家撑腰,再去和老太太商量收管大权一事也好水到渠成。”
邢夫人也不是完全不懂人眼色,从邢忠、卢氏夫妻俩的百般推脱,加上前几次的不愉快,邢夫人也明白。自己大约是个不受欢迎的。再想到她们家还有个女阎王似的人物,渐渐也消了长久驻扎在邢家的念头。
邢忠和卢氏根本就是懒怠与邢夫人周旋,索性为一劳永逸。真给足了邢夫人的面子。贾家因为邢家的活动,渐渐从国安公一脉中被摘了出去,倒是史家因为曾经联合国安公世子在江南科场做出舞弊事件,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深恐孝宗不知什么时候察觉。
贾母垂垂老矣。却还要为儿孙们,为侄孙们担惊受怕,四处求助。贾政心下愧疚,越发严格约束贾宝玉。只是王氏之死,宝玉定有三年的守孝之期,贾政因为王家而羞于在同僚们面前出现。索性一狠心辞去了官职,而今只在家专心教导宝玉并贾环、贾兰。
三个年纪相仿是叔侄在一处,反而是最小的贾兰成绩最是优异。贾政既是感慨又是无奈。渐渐对平日里不大上心的贾兰多了关注。
贾母为提防贾政房里的赵姨娘干出羞辱门风的事情,叫鸳鸯亲自带着四个大丫鬟往荣禧堂收拾箱笼。王家是没人了,也不存在什么上门来讨要嫁妆的事情。贾母叫鸳鸯照着王氏当年的嫁妆单子一一查档,本以为这些年过去,总会有些折损。或是这儿媳妇用了自己的私房填补了家用,这也是人之常情。贾母只想着将余下的都封存起来。将来宝玉成婚,兰哥儿念书,分与他们也是个念想。
谁知鸳鸯这一查不要紧,反而多出许多违禁的东西来。也有元妃从宫里偷渡出来的,也有王氏背着荣国府揽下许多官司,偷偷收取的贿赂。
这些都不打紧,鸳鸯更在王氏的箱笼里发现许多贾母的陪嫁。
可不是老太太大方送的,却是王氏不知什么时候偷了自家婆婆的东西。贾母记性差,东西都是鸳鸯管着,鸳鸯平日忙进忙出,哪有那些时间看顾这些事情?不过一年查检一次,每回也都是匆匆而过,以她的眼光真是瞧不出什么真品还是赝品。
官窑的鸡缸雹斗彩盖碗儿、甜白釉锥花僧帽壶、空福龙纹苹果尊、青花寿山福海纹瓷炉......
样样都是当世难得一见的真品,偏偏这些并不属于王氏,而是贾母的私房。鸳鸯大惊,又不敢惊动贾母,只叫人偷偷把这些东西拿回上院,将二楼库房里的箱笼打开,两相对比,竟是一模一样,若非心知有鬼,鸳鸯是根本瞧不出的。
鸳鸯略想了想,也不去回禀贾母,只往贾宝玉住的偏厢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了宝玉一听,宝玉立即羞的面色绯红,直拉着鸳鸯道:“好姐姐,我们太太已经去了,再揭这些伤疤也没意思。若是叫老太太知道,平添一桩添堵的事。”
鸳鸯嗔道:“我若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来找你!那些东西我叫人悄悄换了,另外嘱咐了她们别声张。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怕老太太将来知道埋怨我们。”
贾宝玉连连摆手:“不会不会,老祖宗最是疼鸳鸯姐姐,况且咱们本就是好意。”
鸳鸯无奈的一叹气:“也罢,就当我做了善事。”鸳鸯想着刚才收拾箱笼的时候,赵姨娘那歹毒的目光,不禁开口警示:“你小心赵姨娘,我瞧着她大约是知道二太太有那些东西的,千万别叫她拿着这个做把柄害了你!二太太一走,你在府里便只有老太太可以依靠了!”
几句话说的宝玉泪眼朦胧,顿时勾起了无数伤心事。
且说赵姨娘在鸳鸯收拾了箱笼去立即冲进王氏的卧室,从地上到墙壁,从衣服到被褥蚊帐,便没有赵姨娘放过的,蝗虫过境也不过如此!
这么一下午,王氏在贾家的印记似乎瞬间消失。等贾宝玉闻听消息赶来的时候,屋中早就是狼藉不堪,空荡荡的屋子徒留无限忧伤。
大观园中各处萧条无人,就像个空园子一般,要不是赵姨娘在贾政那里怂恿,充媛娘娘当年管家时候留下的那许多新政,若是忽然戛然而止,未免叫娘娘伤心难过。贾政深觉有理,便仍旧命那些管着花草虫鱼的婆子们伺候。
结果数年之后,这园子里的果子、蔬菜反救了荣国府一家子的性命!不能不说是个讽刺!
340、一帆风顺开花结果
五月将至,黛玉的肚子越发大了,太医却只说并不是双生子,林黛玉不禁想到母亲贾敏生产时候的情景,那时候黛玉已经略略懂事,偶然听下人们讲,母亲便不是双生子,只是胎儿养的过大,最不利于生产。
事后果然不出那大夫所言,一生下来的哥儿便是个死胎。
贾敏因为此郁郁寡欢,加上林如海的姨娘反平安生下了庶长子,贾敏更是落下了病根。纵然后来那孩子也不得活命,但积年累月的心病,将贾敏折磨的骨瘦形销。黛玉每每想起便日夜心悬,那太医也说过,女儿肖似母亲,这生产上也不是没有雷同事件发生。
乾觅见妻子郁郁寡欢,心下着急,他是个没娘疼的,自小摔打惯了,却看不得妻子受半点苦。好在隔壁就是半个岳父岳母家。乾觅赶忙去寻了卢氏问主意,卢氏一想,只道莫不如他们两口子仍旧住进邢家,她每日就近照顾,就算乾觅白日里去衙门当差,也不用忧心家中事务。
再加上有福哥儿每日开心解闷,黛玉哪里还会胡思乱想?
乾觅再次感叹,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到端午重阳的时候,黛玉不但胖了一圈儿,而且气色好的不得了,圆润丰盈,脸蛋比石榴籽还晶莹剔透。乾觅欢喜至极,这家伙也是个会来事儿的,每天下了衙门,刻意绕个远路去城东一家老店去买卢氏最爱的酱肉。
卢氏倒也未必日日喜欢吃,不过极喜欢乾觅这种心意,连带着与他也真像是亲儿子一般对待。
乾觅自然不忘邢岫烟和宋晨夫妻俩,也不知他哪个同乡送了一大筐杨梅,个头大不说,还色泽鲜润,与桑葚颜色相仿。却出奇的硕大。
黛玉怀孕之后最爱吃这些东西,乾觅想着好东西不能独享,便匀出一筐送去东一条胡同。谁知岫烟只咬了一口便大吐酸水,吓得宋晨连忙请了太医来问诊。
那老先生号完脉只哈哈一笑,恭喜宋晨和岫烟即将为人父为人母。宋晨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白芙和翠梅上来喊恭喜,宋晨这才明白过味儿来。
他连忙打发两拨人送消息,一路往尚书府去,一路往凤尾胡同去。
卢氏与宋夫人几乎同时得了消息,二人什么也顾不上。紧着打发人备轿往这边来。卢氏自然不用说,倒是宋夫人的表现出乎岫烟意料之外。
不但拉着岫烟的手细细的摩挲着,更把自己的私房银子拿出了许多。只叫管家每日采买新鲜的瓜果蔬菜各类滋补品,就是多请几个厨子也不打紧,关键是把孕妇伺候的舒舒服服。
宋夫人归家之后的第二日便去了大愿寺,挨着个儿的拜菩萨,后来连住持都听说宋家三少奶奶有了身孕。且铁口直断,宋夫人一定能抱上嫡亲的孙子。
可把宋夫人乐的够呛,回家便细细说给了宋濂听。自打见了福哥儿之后,宋濂就对抱个大胖孙子这件事上了心,可惜两个儿子不争气,好容易听说小儿媳有了身孕。宋濂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和宋夫人讨论的有来有往。
老两口这点心事瞒不过宋家老大、老二。老二知道弟弟将要做爹,立即打发人往东一条胡同送了许多补品。又叫小高氏隔三差五往那边去瞧看瞧看。小高氏虽然心里嫉妒的要死,但她不愿意违逆丈夫的话,只好强打起精神去应付邢岫烟。
倒是邢岫烟每次都开解小高氏,小高氏这才明白怀孕自有自的秘诀。此后妯娌俩渐渐敞开心扉,小高氏不是姜氏那种有心计的。顶多就是喜欢占占小便宜,嘴巴上不讨喜一些。岫烟也不打算在宋家和两个嫂子竖立什么敌对关系。若是能拉拢小高氏,将来就算与姜氏闹了不和,至少还有一个站在自己这边。
说到岫烟怀孕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宋晨,其次便是正德了。那小子知道自己要当舅舅,乐的两眼一眯,只看得见一条弧线。宫里面分了什么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都一股脑儿的送了这边。更隔三差五的往东一条胡同跑,宋晨开始还十分喜欢,后来见小舅子黏妻子黏的紧,赶忙在岫烟那里诉委屈。
虽说黛玉的儿子也要管正德叫一声小舅舅,但人心难免有所偏颇,正德与黛玉究竟不及和大姐的感情来的浓。
宋夫人见卢氏又要忙着照顾岫烟,又要盯着林黛玉,两头奔波十分操劳,况且福哥儿还小,一时离了母亲也就罢了,整日不见亲娘,如何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