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耳根子软,先是听了最可敬的宝姐姐的话,再来就是他最信赖的袭人,闹的宝玉自己也没了主意。
晴雯想要开口说话,站在她旁边的秋纹拽了拽晴雯的小袄,“你别多事,免得袭人奶奶晚上又找你的不自在。”
换了平时,晴雯这块爆碳,不听秋纹的话还不打紧,若是听了更要和袭人闹上一闹,可偏偏昨儿二太太来宝玉的屋子,见到正在床上懒着的晴雯,语气便不好起来。晴雯知道,二太太喜欢袭人,要是袭人在二太太面前提几句她的坏话,晴雯在贾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宝玉不知所措的看着满桌子做了一半的脂粉,“可林妹妹那儿......”
宝钗笑道:“也许是我多想了,你仍旧将单子送去吧,若林妹妹真有急用,我们不送去反而叫她多想。”
袭人站到宝玉背后,趁机道:“若是我说,到苏州左右不过半个来月的时间,你先打发了咱们的小厮亲自把这些做好的胭脂送过去,然后问林姑娘用的可好,若好你再送单子又能何妨?这几个上古的方子都是老先生们的心意,二爷贸贸然送出去,一旦传到老先生们的耳中......”
宝玉想到那些清客和父亲的关系,不觉心中惧怕,忙道:“就这么办。”宝玉忙去叫李贵,别的人他信不过,唯独这个奶嬷嬷的儿子还有几分忠心,宝玉又叫李贵到坊间去寻那些老字号的水粉铺子,不拘钱财多少,单买那些最贵最精致的回来,大大的包了个包袱,叫李贵带着两个小厮,连夜跟了贾琏的人回返苏州。
不觉已是年关将至,苏州的各处衙门也开始休假,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邢忠虽然不是知府,但苏州是天底下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能在苏州做个小小的县令,年底收益绝不是个小数字。
邢忠不是那种贪心的人,他将下面孝敬的银子一份为三,一份孝敬了顶头上司白友善,一份交给岫烟妈妈处置,一份打赏了衙门里的差役差官,算是一年的辛苦钱。
邢忠刚刚上任,底下的这帮人都在猜测他是个什么行事作为,见邢忠并不是悭吝之人,甚至比白友善在时更大度更仁厚,差役师爷们对邢忠更敬重几分,此后做事也更加卖力,乃至邢忠步步高升,与此不无关系。
这日,卢氏命早就收拾妥当的一家人到门口上车,两旁有邻里知道县太爷一家要去乡下过节,都打发了人来相送。
卢氏留下了几个年富力强的男丁看家,邢忠又托了衙役捕头帮留心家里,这才浩浩荡荡坐了几辆大车往乡下去。
邢家的三姑奶奶知道兄嫂侄儿侄女们是今日到,一大早就在门口翘首企盼,张逸恐他娘被寒风吹了,劝了几次都不听。
“来了来了!”邢家三姑奶奶看见远远蚂蚁似的几个小影子,高声呼道。张逸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往远处眺望,喜道:“果真是舅舅家,母亲,我去迎迎。”
三姑奶奶还来不及叫儿子多穿一件衣裳,张逸已经蹿出了百米之外。“舅舅!”说着就伸手去牵马缰绳。
邢忠没有下马,只是笑着和贾琏道:“这是我外甥,你该叫一声张逸表弟。”
贾琏已经已经从邢忠这儿知道,三姨嫁出去的时候,男方家是带了个儿子的,就是眼前的张逸,和邢家关系极好,对三姨更是当亲生母亲一般对待。
贾琏不敢和邢忠比肩,已经翻身下了马,拱手道:“表弟。”
张逸也听说过贾琏的身份,但见这年轻人相貌不俗,一瞧就是个富贵之际的世家子弟,绝不是他们乡下那种暴发户养出来的儿子。张逸和贾琏见过礼,就引着众人往家去。
到了门口,村上的里正和三姑夫已经久待多时,邢忠如今正是本县县令,管着一方百姓,别人可以不来,独里正不敢不敬。
门口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相亲,直到邢家的好几个大车都进了院子,他们还久久不愿散去。
25、山居岁月难得野趣(求推荐啊~~)
张家所在的这个村子叫溪娘村,因村子外沿有条小河名字就叫做溪娘河,养育了村子上上下下三百来口人的性命,所以当地的百姓对溪娘河的感情格外深。
邢家三姑奶奶嫁到溪娘村的时候,张家还只是个普通家庭,张逸的爹是个孤儿,大小跟着村子里的老猎户长大,学了一手好弓箭,猎户临死前将女儿嫁给了张逸的爹,可惜,这闺女和她爹一样的短命,刚生了儿子就去了。
张逸的爹相貌不差,手艺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便有许多人想给张逸的爹说和亲事,然而张逸的爹担心儿子被后娘欺负,便一直死咬着口不放。
直到那一年进县城卖皮子,撞见了邢家三姑娘。后来听说邢忠为了银子要将妹子嫁出去,张逸的爹便花钱请媒人去说好话,又许诺了一笔对张家来说并不小的银钱。
那几年,村里的人都笑话张逸的爹,说他是魂被勾走了,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攒了钱就为娶这么个女人。谁知......没几年,邢家走了大运,不但邢家大舅翻身做了县令白友善身边的得力干将,更帮衬着张逸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户。
靠着村子外的溪娘河,张逸家养了三十多头水牛娘,专门给邢家在城里的糕点铺子提供味道鲜美的水牛奶。
张家的宅子在整个溪娘村都是数一数二的,邢家三姑奶奶发迹后一直惋惜没有个聪明如岫烟一样的女儿,加上张家确实是靠着张家才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户,所以三姑奶奶就把岫烟当成了亲女儿是的看待,甚至单独为岫烟准备了间郎阔精致的绣房。
年关时候的溪娘村分外热闹,隔着张家的大院墙,岫烟和黛玉就能听见外面小孩子的笑闹声,正德好容易放了假,求了姐姐放他出去玩耍。岫烟正和黛玉收拾行李,闻言,便叫篆儿抓了一百个钱:“你叫两个稳妥的小厮带着正德出去玩,也别拘泥了他,多买些花生糖果给小伙伴吃,切记......”
岫烟板着俏脸与正德道:“不准放爆竹,仔细炸了你的手。”
“姐姐好不罗嗦,我知道!”转身就往外跑,急的篆儿在后面大叫他的名字。
黛玉已经笑作了一团:“姐姐明知正德一定会买爆竹,偏还给了他一百个钱,你们姐弟俩啊!”
“那臭小子主意才大呢,我若说的有理他还肯听两句,若我一味强逼,他倒好,也不当着你的面儿拧着,却阴奉阳违,偷偷做他自己的。林妹妹也不是不知道前两日马厩里的事儿,我差点被妈打一顿。”
年关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忙的晕头转向,连黛玉都被岫烟拉去查验采买年货的单子,更不用说卢氏和邢忠夫妻俩。众人这一忙,可成全了正德这个小人儿,他竟偷偷溜到马厩,趁着四下无人,把他那匹小宝马拉出来就想偷跑出去遛遛,谁知被提早回家的邢忠堵了个正着。这下子可把卢氏气坏了,小宝马无辜受难,被送去了庄子上,正德被罚写了一百篇大字,岫烟牵连其中,被罚了两个月的月钱。
晚间,黛玉和岫烟挤在一张床上,姐妹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黛玉将这些年从没和人说过的委屈,心事都告诉了她的岫烟姐姐。岫烟往往几句话就能为这个处在密云中的失路少女指点迷津,黛玉笃信不疑。
第二日一早,张逸跑来告诉表妹,村里几个和他交好的朋友要进山打猎,各家的小姑娘们也打算趁机采摘些野果子,预备过年的时候款待客人。说起来,这溪娘村外的老山中长着一种很特别的树,盛夏打苞,秋天开花,隆冬结果,且天气越是寒冷,这果子就越是可口,本地人都爱吃,可惜......果子都长在偏远的老山中,小姑娘们也就摸着边的能采摘两三个,并不敢往远处走。
张逸是远近闻名的猎手,按理说,他如今的家境并不需要进山狩猎,只是一来朋友们相邀,二来也希望岫烟两个姐妹能跟着出去转悠转悠。
张家的大少爷一说要进山,那些小女娃子们一蹦三尺高,磨着她们的兄长带上自己。所以岫烟和黛玉等穿戴整齐,打算和表哥出门的时候,张家院子里已经站了不下二十人,且半数是正当年少的小姑娘。
岫烟和黛玉特意穿了粗布衣裳,身上珠玉首饰一件不曾有,但站在那些小姑娘当中,也还是显得格外醒目。
里正听说是县太爷的女儿要去山里摘果子,生怕出了大事,便叫自己的儿媳妇跟着,又千叮咛万嘱咐,别的可以不管,唯独两位小姐要保护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村口,往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是一座绵延的老山。
里正的儿媳笑道:“姑娘们别小瞧了我们这溪娘村,此地山清水秀,一年四季不缺吃的。哎,就是几年前,山里冒出了几匹狼,搅的村子里不安生。”
岫烟感觉黛玉攥紧了自己的手,冲这丫头安抚的一笑:“你放心,有表哥在,别说是几匹狼,就是几只老虎,也能安然无恙。”
里正的儿媳偷瞄着走在最前面的张逸,抿嘴笑道:“邢小姐说的是,就是多亏了张逸小哥。去年也是这个时候,那狼不知怎么,饿的狠了,竟大白日进了村子,张逸小哥和张老爷三拳两脚就制服了那些狼崽子,可算给我们溪娘村长了脸面。不然,人家东南水军提督怎么就堪堪看上了张逸小哥?而且小哥一参军可就是校尉郎,不是那小兵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