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别人趁机利用了藕官。
紫鹃忙问雪雁:“藕官平日和什么人来往最多?”
雪雁想了想:“我常常见怡红院的小丫头春燕来找她,两个人叽叽咕咕在她房里不知说些什么。”
“春燕?”紫鹃细细回想,才记得是哪一个丫头,可转念又觉得蹊跷:“藕官不和梨香院那些学戏的小丫头子们玩,怎么和个家生子混在一处?”
雪雁忙盘起退板正身子:“姐姐说的不错,要我猜,敢这么明目张胆陷害咱们姑娘的,除了那位还会有谁!”
雪雁冷笑着比划了个“二”的手势,紫鹃微微点头:“先熬过这一关,等见了乾家的亲戚,咱们姑娘也安定下来,咱们好好查看查看带出来的东西,免得被做了什么手脚还不知。”
二人为林黛玉不敢说殚精竭虑,可也称呼得上是尽心尽力。一路上不得消停,终究在将近日落时分,新娘的喜轿进了凤尾胡同。
乾家的人一见喜轿,赶忙点了百丈长的鞭炮,震天彻底的响动引来所有邻居出来围观。通亮的灯火中,许多人一眼就认出了白马上端坐的五皇子正德,一时间场面更热闹了几分。
紫鹃利落翻身下车,冲弓着腰往下跳的雪雁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快步走到林黛玉喜轿前。
“姑娘,我来吧。”雪雁接过福瓶,在没人察觉的时候,迅速往后倒退两步,悄悄地贴在了喜婆身后。雪雁一面忐忑,一面跟着众人往里进。
这院子就是欧阳家拱手让出来的,因为头年刚刚修缮过,所以大的地方没动,只在边边角角处种了许多翠竹花卉。越往里走,灯火越是通明,谈笑声也越是鼎沸。
雪雁不敢继续前行,她唯恐到了拜堂的地方被人看出端倪,四下一打量,抓了个面生的婆子便道:“我是林姑娘的陪嫁丫头,敢问这位嫂子,我们丫头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婆子满脸堆笑:“姑娘放心,早安排的妥妥当当,就在侧边角门出去,往后一走便是。”
婆子奇怪的看着抬脚就要往后去的雪雁:“怎么,姑娘不去前面领赏?这会儿后面空荡荡的也没个人,姑娘自己……”说完,开始有些警惕的提防起雪雁。
这样乱的场合,随随便便挤进来个偷儿也不足为奇,新娘子的陪嫁又丰厚,丢了哪一样,她们这些下人也吃罪不起。
“雪雁姐姐。”
一个小童救了雪雁,乾家的婆子眼睛一亮,显然认识来者,“这不是对面府上的双喜小哥嘛,莫不是邢太太有事吩咐?”
小童笑道:“我奉命来找雪雁姐姐。”婆子见二人似乎有话要说,忙知趣的找个借口辞了他们。
被唤作双喜的小童忙从后背解下一个包袱,背着人打开交给雪雁:“才五皇子殿下的近身侍卫快马加鞭来去了我们府上,叫管家找出这个给你们换上。”
包袱里是个更加精美的福瓶,雪雁又惊又喜,双喜将旧的仍旧装在包袱里:“那是我们太太给姑娘预备的嫁妆,先给你应急。姑娘的口信上交代,叫你一定躲避众人,再别处岔子。”
雪雁忙不迭点头,捍卫性命似的紧搂着福瓶,等进了正堂,将将好赶上乾觅与自家姑娘拜堂。陪在林黛玉身边的紫鹃一眼就看到了雪雁,更瞧见了她怀里完好无损的福瓶。
“夫妻交拜!”
随着司仪的一声礼成,几个跟着林黛玉的丫头都松了口气,她们心头压着的担子也减轻不少。
可殊不知,福瓶一事并未结束,邢岫烟怎么可能叫下了黑手的人全然而退呢!
275、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二更)
凤尾胡同那边热闹非凡,荣国府这里也不逊色分毫。贾珍亲自帮着张罗席位,四王八公几大世家来人不少,贾珍按着这些人的癖好、性情分配座位,倒也宾至如归。左右是荣国府这边出银子,贾珍索性点了享誉京城的锦官来唱堂会。
贾赦听了乐呵呵,贾政却暗道太过奢靡了些,又打定主意,来日宝玉成婚的时候,定要从简,不能这样挥霍。
内宅之中,贾母叫尤氏领着一众夫人吃酒,她自己则亲自款待南安太妃等。几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坐在贾母下手的一桌,时而低语,时而憨笑。
府上有一多半的人都在此处当差,这样一来,大观园内便立时冷清许多。
岫烟带着美莲、美樱进了园子,守门的婆子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吃酒,根本没留心有人进去。借着灯烛的火光儿,三人过了沁芳桥,远远就见怡红院的大门紧闭,一盏昏昏暗暗的灯笼在风中肆意摇曳,忽明忽暗。
美莲轻轻一推,门并未上锁。主仆三人悄悄进了院子,果然无一人上来应答。
“这贾家也太大意了些,若是忽然来了个贼,又或者出了什么心思不轨的,这园子里姑娘、丫鬟连个叫救命的机会也没有。”美樱一语就点出园子管理松散的弊端。
岫烟暗暗点头,按照曹公的意思,后来树倒猢狲散,可不就像美樱说的那样,结果糟蹋的都是那些清清白白的好女子。正因为知道这样的病症所在,故岫烟在管理凤尾胡同的宅子时,对那些巡夜的人要求极严。别说像贾府这样半夜吃酒赌牌的,就是少巡视了一圈的婆子,岫烟也会严惩不贷。
美莲哼笑:“我看贾家的墙应该砌的再高些,这样才好安心。”
岫烟冲她二人一摆手,示意不要出声,等踱步上了高台。隔着窗户就听见里面有丫鬟私语的响动。
距离有些远,所以声音只是断断续续,当并不妨碍岫烟听出一个人的名字:春燕。
她淡淡一笑,掀了帘子就往里进:“哪一个在家?”
屋内人听到动静,慌忙迎出来,打头的是麝月,垫在最末的正是遍寻不着的春燕。
岫烟笑道:“我才往潇湘馆去瞧瞧,路过你们院子。便想讨口水喝。”
麝月忙道:“邢姑娘快坐在,我这就春燕去给你炖口好茶。”说完,赶紧向春燕使了个眼色。
春燕慌慌张张要往出走,美莲和美樱却齐齐拦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邢姑娘,你这是……”麝月僵硬着笑脸。
岫烟微笑着坐在麝月刚刚起身的位置上,反客为主一指旁边的矮椅:“我有话问你。”
“邢姑娘弄的这样严肃,倒叫我和春燕诚惶诚恐的。”麝月强自镇定,拽了春燕站在她身后。春燕这小妮子,不知害怕什么,两条腿哆哆嗦嗦就是站不直。
岫烟笑道:“我才在前面看见晴雯袭人。知道怡红院里只你一个守着,也想着过来看看你。可巧经过潇湘馆。便推了你们院门。不过,说句劝解的话,你们俩也太大意了些,院子里一个婆子没有,独你们俩小姑娘,怎么连门也不知道上锁。”
麝月跟着赔笑:“原是有婆子的,可我想着。她们也老天拔地服侍了一整日,现还拘着,多少不近人情。正好。前面又有酒肉,又有戏台子,我便打发她们出去了。”
岫烟一指春燕:“你怎么也不去玩?”
春燕结结巴巴道:“回,回邢姑娘,我陪,陪着麝月姐姐就很好。”
岫烟黛眉一挑:“哦?可我刚刚怎么在林姑娘那儿瞧见你的身影了?”
麝月忙解释:“刚刚是我打发她给宝玉送东西,可能那会儿就被邢姑娘瞧见了。”
“是嘛!”岫烟的声音不愠不火,等春燕渐渐以为邢姑娘根本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却听对方忽然道:“可藕官怎么向我们告状,说是你动手弄坏了林姑娘的福瓶?你可知道老太太发了多大的火?现在外面宾客太多,她不好发落,但已经悄悄叫了林之孝家的,明儿就叫牙行的人来选你走。春燕……你应该听说过,和荣国府合作的牙行,通常不会把犯了错的丫鬟婆子往好地方卖。难道你想去那种腌臜之地?”
春燕忙拨浪鼓似的摇头:“邢姑娘,我,我……”
麝月忙道:“邢姑娘把我们春燕吓坏了,况且,邢姑娘不该听信一面之词,藕官是什么来历,没人比你清楚,那是梨香院的小戏子,从品行上来瞧,哪里比得上家生子来的稳重踏实?春燕不过和她玩了几回,才熟实些。要说拿什么东西,我敢跟邢姑娘担保,春燕不是那样胡来的孩子。”
小丫头忙点头:“是藕官胡乱说的,邢姑娘可要为我做主。”
岫烟渐渐收敛起笑意,冲美莲、美樱道:“你们带了春燕去外面玩,我有几句话语麝月说。”美莲、美樱两个揪着不情愿的春燕出了内室。
“邢姑娘怎么这样看我?”麝月讪讪的躲避着岫烟火辣的眼神。
“现在还不肯说嘛?”
麝月迟疑半晌,“邢姑娘怎么知道就是我做的?”竟然对事情直言不讳。岫烟冷笑:“春燕一个家生子,忽然和藕官走的亲近起来,难道这不叫人生疑?况且还是最近月余才好起来,春燕时常就往潇湘馆去。要说没个点问题,便是你也不会相信。”
麝月垂着头默不作声。
“你不说我也明白,”岫烟冷笑:“是不是二太太又许了你什么好处?叫你没有原则的下这种黑手。”
麝月早和邢岫烟交过手,知道对方的本事根本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她一咬牙,索性都说了实话:“邢姑娘也不用恼,也不用恨。便是你换了我这个位置,也会仔细掂量掂量。袭人素来压我一头,她成了姨娘,老太太就开始抬举晴雯,二人斗法正酣。二太太忽然找了我去,说只要我做成此事,便叫我和晴雯平起平坐,将来二奶奶进府,也升我做姨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