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几个女孩子便知贾宝玉无戏。
林黛玉下定的时候,大伙儿都为林丫头可惜,然等到殿试排名一出来,大伙儿又都拍手称赞贾母的眼光独到。
一个是少年探花,一个是长不大的顽童,前后两者比较,自然前者更胜一筹。
现听林黛玉毫不遮掩的道出,众人对邢岫烟的亲事更是好奇不已。
“奶奶,隔壁井大奶奶听说邢姑娘在咱们府上,一定要过来叙旧,这……”管家婆子匆匆走了进来,满是为难的看向王熙凤。
凤姐儿不敢擅自做主,便用眼神讯问岫烟。岫烟笑道:“井大奶奶是我的旧相识,若是不叨扰二嫂子的话,见见也无妨。”
王熙凤松了口气,忙给平儿使眼色。
平儿心下会意,亲自出去迎接那位据说十分彪悍的杨家媳妇。
贾琏的宅子不大,从正门门口到后宅,也不过须臾间的工夫。众人听得嘈杂的脚步声,便抻脖子往外瞅,其中尤二姐的眼神最热切。
竹帘一挑,平儿躬身引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妇走了进来。此女相貌只能说是清秀,但穿着华贵,这样热的天还着了丝绸衣衫,满满尽是金线,晃的人眼睛不敢直视。
井大奶奶一眼就看见了邢岫烟,故作惊喜的模样:“我来京,邢妹妹也不说来瞧瞧我,枉我们那些年的老交情了!今儿要不是下人们说隐约看见了你们家的马车,我还不知妹妹来贾家奶奶这里做客呢!”
岫烟从席位中走出,拉住井大奶奶笑道:“我一日难得出门,对京城里的消息也闭塞的很,今儿才知井大奶奶也上了京。要是姐姐早送信往我们家去,咱们姊妹何必等到今日才重聚?”
岫烟亲自搬了把椅子给井大奶奶,又将众人介绍给她。
等介绍到林黛玉之时,井大奶奶忙上下打量:“这是林姑娘?”
井大奶奶和林黛玉有过数面之缘,却是许多年前,那会儿井大奶奶忙着怎么斗邢岫烟,与邢岫烟争夺杨有志,所以对住在邢家的林黛玉并没太多注意。可今时今日再一瞧,林黛玉丝毫不逊色与邢岫烟。
再听邢岫烟说这位林姑娘许配给了新科探花,井大奶奶心里更不是滋味。
当年寻死觅活要嫁给杨有志的人是她,如今后悔万分的也是她。
杨家老婆子刻薄难伺候,杨有志冷清冷意,小狐狸精薇儿更是井大奶奶的心头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明明是争来的东西,井大奶奶现在却索然无味,看到邢岫烟越发出挑,邢家当初寄养的小姑娘也比自己强,井大奶奶便酸溜溜道:“林家当年在苏杭一带多大的名气,哎,可惜林大人走的早,不然何必找这样一门亲事?林姑娘便是嫁到皇室宗亲里也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这话可狠狠得罪了其中一位,那便是史湘云。史湘云虽然不嫉妒林黛玉觅到好夫婿,可受不了别人总拿乾觅和婶婶给自己定的那人做比较。此刻她又听外人奉承林家,史湘云安坐得住?
“哼,你当京城里的王爷侯爷都是便宜的大萝卜,随便拔就是一颗吗?那也要靠缘分。”
岫烟见井大奶奶脸色黑了一片,便笑道:“我这位史大妹妹是靖忠侯家的小姐。”
井大奶奶自觉有些下不来台,私心认定是邢岫烟搬出个什么侯爷家的千金来嘲讽自己,于是半酸半醋道:“这命理上的事儿谁能说清楚呢?就好比邢妹妹,当年也落魄过,一日三餐难继。就是在苏州发迹那会儿,也不过和我爹爹平起平坐,同为一地知县。如今,邢伯父却早成了刑部的得力干将了吧!”
在苏州的时候,井大奶奶还有倨傲的资本,可现在进了京,她才知道自家和邢家的差距多大。
别的不说,就单讲她们住的那宅子。井大奶奶逼着杨有志换住所,就算没安家在凤尾胡同,也要个精致大气的久居之所。
井大奶奶唯一觉得欣慰的是,邢岫烟还是小姑独处,没个婆家敢要她。
岫烟哪里听不出井大奶奶话里的酸意?她和黛玉相视一笑,便道:“干将可提不上,不过家父倒是十分喜欢如今的差事。”
井大奶奶一撇嘴:这话可真真好笑,谁不喜欢升官发财啊!当初那是七品芝麻大小的县令,如今听说邢岫烟的爹都升到了正四品!这才多久的功夫?想自己的亲爹,几年前是县令,今年后愣是丝毫没动地方!
井大奶奶望着邢岫烟娇俏的脸庞,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要是当年养活了五皇子的人是她们井家,那如今邢岫烟该有的这些荣华富贵,可不就成了自己的?
267、貌合心离的小夫妻
井大奶奶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虽然打着来瞧闺中密友邢岫烟的口号往这里来,可每一张口,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浓浓的醋酸味儿。王熙凤这样精明的女人怎么可能料不到对方的心思?
凤姐儿盈盈一笑:“井大奶奶今儿怎么没捎带着你们府里的薇儿姑娘?那可是位巧手,上回听说我怀了胎,还主动要给我做一件小被囊。井大奶奶可不知道我,手脚粗苯的很,打小没做过什么针线,也就平儿还勉强些。”
井大奶奶听王熙凤说起小妾薇儿,便满脸的不在意:“这是自然,像咱们是什么出身,打小琴棋书画的熏陶,兄弟姊妹又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就算不懂针线,那也情有可原,谁还指望咱们用这个换钱不成?又不是那小家子。可薇儿不一样,打小就卖给了我们杨家,她要没有几样傍身的本事,我们老太太能中意?所以说,这人和人之间,命格大不一样呢!”
一席话道来,却叫贾宝玉十分鄙夷。
才被平儿推到内室里躲着的贾宝玉便不安分的蹿了出来,冲着井大奶奶便道:“一样是爹娘生爹娘养的,谁还高谁一等不成?那位薇儿姑娘做了你家的小妾,已经是十分的委屈,你不好生善待着反而处处难为,便是我也要看不过去。”
井大奶奶冷不防被蹿出来的贾宝玉唬了一跳,脸色泛青:“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在这儿撒野!”她板着脸与王熙凤道:“我好心来瞧琏二奶奶,你们府上却连基本的礼数也没有,难道这也是待客之道?”
井大奶奶声音尖刻,说的略急时脸色就会涨的通红。王熙凤仍旧稳稳地端坐在矮榻上,冷眼瞧着井大奶奶趾高气昂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屑。
杨有志知道他们夫妻俩是从荣国府出来的,过去每逢见面。哪一次不是小心翼翼?杨有志比他这傻媳妇聪明,还算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太祖皇帝建国以来,出过多少状元榜眼探花?运气好的做到六部之长,运气不好的,被吏部下放到偏远地带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杨家一没钱,二没权,现在一时得了皇上的宠信,将来却未必能长长久久!
王熙凤抿嘴一笑。柳叶细眉自然往上一挑:“井大奶奶曼生气,这是我娘家兄弟,最老实的一个孩子,冲撞了井大奶奶,千万别往心里去。”王熙凤又催着平儿把贾宝玉撵回去,又吩咐丫鬟重新给众人上了清茶。
探春、史湘云等心向着贾宝玉,一见井大奶奶这个态度,便谁也不理会她。
井大奶奶嘴上不说,可心里开始暗暗着急。她就是听说隔壁贾家来了荣国府的亲戚,才兴冲冲找了个借口来上门。眼见王熙凤不冷不热的样子,荣国府一干人根本无视自己。井大奶奶顿觉委屈不公。
“邢妹妹随我去我们府上坐坐吧!”井大奶奶总觉得那个史湘云的话里带着刺儿,句句指向自己。
岫烟笑道:“今儿太晚些,改日我带着我们家福哥儿一并去瞧井姐姐。”
井大奶奶眼睛一亮:“福哥儿就是当年妹妹抱养回来的五皇子?”她可记不得邢家的哥儿叫什么名字,不过皇帝沧海拾珠的事儿却早在江南传扬开来,井大奶奶便以为邢岫烟说的福哥儿是那位金贵的小殿下。
“井姐姐误会了,殿下身份尊贵,怎么能往咱们这种地方来?是我那还没满周岁的幼弟。”井大奶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岫烟敢说自己猜的清清楚楚。当年顾二郎在背后使阴招的时候,这个杨有志也没少落井下石,井大奶奶又时时刻刻把自己看做潜在的情敌。和这对夫妻俩走的太近,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好主意。
果然,井大奶奶十分失落:“可到底……当年没有妹妹一家,就没有五皇子不是?我还想接着妹妹这股东风,叫我们爷也趁势而起呢!”
岫烟便眯着眼睛笑道:“我们算什么东风?姐姐要想借东风,我给你出个主意。”她附在井大奶奶耳边低语数句,井大奶奶凝神半晌,忙追问:“我们和北静王府可没什么往来,还要妹妹多给我们牵线才好。”
岫烟爽朗道:“这也不难,等改日我去北静王府一定叫着姐姐。”
井大奶奶一面暗暗笑骂邢岫烟是个傻的,一面在心底筹划怎么才能在北静王妃面前说上话。
恰这时外面的小丫鬟来回禀,说隔壁杨家姨娘来请井大奶奶回去。
大家都松了口气,她们刚才故意冷遇井大奶奶,希望她识趣些早些家去,可对方吃了两碗茶,绝口就是不提离开。
王熙凤笑道:“既然井妹妹事务繁忙,我也不好多留你。改明日咱们都得了闲,我再请井妹妹往这边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