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卢氏早没了笑意,岫烟更是面无表情。
福哥儿拨弄着自己的小指头,似乎感到了寒意,直挺挺仰着大脑袋看家姐,小肉巴掌使劲儿的打在家姐的胳膊上。
岫烟笑着抓住福哥儿的小手,将桌案上的翡翠鲜虾汤用汤匙舀了一勺,等凉透之后贴在福哥儿的嘴边。这小子当即“咯咯”笑了起来,撅着小嘴儿使劲儿冲勺子吸。
迎春羡慕的看着这一大一小姐弟俩,其实有迎春这种念头的不止她一个,可惜几个女孩子唯独能依靠的娘家兄弟宝玉却是个人情世故并不通透的,依仗宝玉,不如依仗自己来的更实际些。
岫烟的心一点也未曾平静,纵然女相公的段子里不尽属实,但所谓无风不起浪,谣言满大街飞传的时候,就算不是真事儿,怕也要成了真。
宋晨上一封来信还是年前,岫烟现在回想起来,那字里行间对老提督确实推崇备至。
岫烟所知道的宋晨历来就是个骄傲的人,他在镇抚司多年,早练就了铁石心肠,能叫宋晨心甘情愿叫一句“好”的,必有强大的人格魅力。莫非女相公说的都是真话?
岫烟将汤匙交给身后的美莲,自己笑问女相公:“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位巾帼红颜,不过据我所知,水军提督家的女眷们都在京城,自打东南出了大事儿之后,万岁爷就拘押了他家百十来口人在狱神庙,就因为没查清案件,所以迟迟没发落。”
女相公一怔,勉强笑道:“这,这我们倒是不清楚,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
岫烟又道:“万岁爷是明君,没查明白的事儿他老人家是不会武断下决定的,可按照你这么一说……小宋大人作为监察御史,之所以为水军提督平反,完全是因为看中了人家的小姐?这样的流言传播开来,万岁爷万一轻信,别说水军提督一家要罹难,就连宋濂宋尚书也难辞其咎,落得一个治家不严,教子无妨的罪名。”
众人哗然,女相公更是吓得嘴唇轻颤:“这位姑娘,没你说的那样严重吧?”
探春忙接话:“要不然怎么说‘三人成虎’?你们这些靠嘴皮子赚钱养家的人话里话外哪里有个准头?这段子你都在什么地方说过?”
女相公哭丧着脸一张脸:“只柳国公家初三宴客的时候,她们老太太欢喜,我讲了一段。这段子也是我从师妹那儿听来的,她在什么地方淘换得来却未可知。”
贾母随手打发了女相公,略想了想,才与众人道:“要不是岫烟丫头敏锐,察觉到了这里的蹊跷,怕我们跟外头的妇孺一般,都当个笑话听了呢!”
王氏忙奉承道:“老太太说的极是,若果真如此,这人未免用心歹毒。”
贾母忙叫宝玉去把前面贾赦、贾珍并贾琏叫来,另叫贾蓉陪着舅老爷。卢氏和李婶娘等一听,也忙起身找了个借口去后罩房吃茶。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岫烟将福哥儿交给母亲,自己则悄声嘱咐美樱:“叫阿喜去马公子的府邸,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美樱看了看周遭复杂的人群,迟疑道:“姑娘,为什么不等家去再说?”
“你没听那女相公的话?她是从师妹处听来的,这位师妹又讲给了多少人听,或者她又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小宋大人浑然不知。这要是个笑话也就罢了,要真是个圈套……宋家也在劫难逃。”
美樱见姑娘脸色严肃,也知道事情闹的不小,免步出了屋子疾步往外走。
黛玉不安的走到岫烟身边,轻轻挽住家姐的臂膀:“没事吧?”
岫烟淡然一笑:“会有什么事儿,对了,老太太已经答应,今儿我们家去的时候你就跟着,初八直接从凤尾胡同往乾家去。”
黛玉脸上并未流露出半点欣喜或是难为情,浮现的却是浓浓的担忧:“可我怎么听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大太太和二太太也跟着呢?”
“这是咱**意思,事情左右瞒不住两位太太,现在遮遮掩掩,万一今后二人在乾家面前说些闲话,对你没半点好处,倒不如现在叫她们一清二白,要是还犯浑给你使绊子,不用咱们动手,老太太就能收拾了她们。”
岫烟怜爱的拍了拍黛玉:“说到底,你们家老太太为你也是下了一番苦心,今后只好好孝敬她吧!”
那边贾宝玉见她姊妹俩站在一处不理众人,赶紧过来拉人:“邢大姐姐快瞧瞧去,宝姐姐才打发了香菱给咱们送来四盏灯,上面好多个灯谜,咱们快过去猜猜!”说完就要动手拉黛玉。
黛玉一巴掌拍过去,搪开了贾宝玉的手:“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讲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贾宝玉怔住,岫烟赶紧打圆场笑道:“林妹妹也是顾忌大家的名誉,宝兄弟怎么说也十七八了,屋子里也添了袭人,男女之间更该小心谨慎些。”
宝玉有点小萎靡,耷拉着脑袋不满道:“林妹妹也太过小心了,况且我们打小一起长大,她刚来的时候,老太太怕她认生,还叫我俩共住在……”
岫烟越听这话越出格,忙冷着脸打断道:“宝兄弟今后可不能再对别人胡说八道。我实话告诉了你吧,我们太太已经商量着要给林妹妹寻亲事,宝兄弟和林妹妹虽然要好,可也不该挡着她的幸福。”
贾宝玉一听这话顿时魂飞魄散,“大姐姐别拿这话哄我!”
岫烟哑然一笑:“这有什么可哄你的?当年林家伯父当着琏二表哥的面许了我们太太权利,今后林妹妹的婚事,我们太太能做一半的主。宝姐姐也相看了人家,眼瞅着就要大婚,我们太太可不能叫人戳脊梁骨,所以早和老太太商议,也要为林妹妹找一位才貌双全的做女婿。”
贾宝玉的身子摇摇欲坠,不敢置信的喃喃不断。岫烟唯恐他又冒出傻事,忙揪住宝玉的胳膊:“宝玉,你是个好孩子,别为了自己的不高兴就耽误了别人的前程。”
“邢大姐姐,我没有……”宝玉委屈的快要掉眼泪了。
岫烟沉声道:“那就换上个笑脸,别叫几位太太看出来,这屋子里可不单单是你们家的人,还有东府大嫂子和李婶娘呢,她们若追问起来,你说是不说?说了,林妹妹今后也不用在府里做人了,不说,你难道会撒谎?”
贾宝玉被这咄咄之势弄的毫无招架之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林妹妹的感情究竟是对还是错,不然为什么在邢大姐姐看来,自己竟像是林妹妹的一个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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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倍受打击宝玉茫然
对宝玉这种人,不能一味的恐吓,适当的时候得捋着这小子的毛儿说话,不然他非给你炸锅不可。岫烟见火候快到了时候,便笑道:“好兄弟,你别这个样子,叫大家非但你难为情,林妹妹更难为情。你别看她每日里和你们说说笑笑,可心思最缜密,她的心事不比任何人少。”
贾宝玉脸色有些好转,但还是不愿开口。等见邢大姐姐转身要走,他便期期艾艾的问道:“邢大姐姐……难不成,难不成舅太太已经相中了什么人家给林妹妹?”
岫烟笑道:“这倒没有。”贾宝玉才要松口气,却听的岫烟又道:“不过听老太太的意思,倒像看中了什么人似的,我也闹不清,问我们太太,她但笑不语,什么也不和我们讲,唯恐我告诉了林妹妹去。”
贾宝玉像是兜头一盆凉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边还没完全散了,宝玉已经六神无主,飘飘荡荡的回了怡红院。院子里晴雯拉着秋纹、麝月等在摸骨牌,小丫鬟们混玩的混玩,出去串门的串门,满地瓜果皮核,摇骰子的声音哗啦哗啦作响。
宝玉怎么进门的,众人竟全然不知。内室里,袭人躺在贾宝玉的床榻上闭目养神,隔着菱花雕板木门,嬉闹的声音不绝如缕,刺耳的很。
“二爷怎么回来了?前面散了?”袭人听到身后略有动静,忙扭头过来瞧。宝玉落魄的坐在花凳上,眼睛略过桌案上摆着的两个盖碗,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袭人抿嘴笑道:“是玉钏儿送来,说是二太太赏给我的,谁想我刚刚吃完,哪里还用得下?这两道菜干干净净没人动过,我想着二爷爱吃,便留着等你回来再用。”
袭人说着就动手掀开那盖碗,原来是一道蜜酿蝤蛑,一道芙蓉蟹斗,似乎送来的时间不是很长,上面还隐约散着余温。
“我这就打发春燕去小厨房要一壶酒来?我陪着你吃两盅?”袭人试探的开口询问,宝玉远要开口,可转念一想,却又木讷的点了点头。
外边屋恰好春燕输了几吊钱,专等这会儿翻本,忽然被袭人打发去小厨房,心里就多有不乐意。可这怡红院里袭人最大,春燕也是敢怒不敢言,耷拉着脑袋去了。
晴雯冷冰冰的盯着袭人关上菱花雕板木门,赌气将手里的骨牌往桌上一推:“不玩了,大过节的也不叫人消停!”
麝月和秋纹俩面面相觑,谁也没吭声,安静的收拾了桌上零散的大钱儿。
这厢袭人得了热烧酒,先给宝玉连斟了三杯,这才委身坐在他身边,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今儿一早出去的时候可是兴冲冲的,哪里不如意,又惹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