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驿舍乃是二层小楼,院子里有大树庇荫,一层潮湿阴暗,二层舒适温暖;每层有房间若干,大小不一。迎宾贵客住的是二层上房,位置朝向都是极好的。普通官员只能住最一般的房间,
南康长公主若要入住,首先就得把二层的人清空。殷大跟着章道虞一路走一路训,引得围观无数。他前脚才走进院子,后头就给人从楼上泼了一盆脏水。
这一盆水泼得实在畅快淋漓,立时就有人大声叫好。殷大大感羞怒,一抬头,楼上的窗户纷纷合上,整个院子悄然无声。殷大一股怨气就全撒在了在一边目瞪口呆做震惊状的章道虞身上,抬头就是一脚,咬牙道:“还不赶紧去办?误了公主的大事,仔细你的皮!”
章道虞当众挨了一脚,总算达到了目的,便心满意足的准备去挨家挨户敲门清人。谁知那些官员们竟然仿佛串通好了一般,没人愿意让步。章道虞无奈之下,只能战战兢兢的回禀了殷大。
那殷大浑身被淋湿,大冷天站在走廊上不免有些着凉。有驿丁见了,立即放下手中活计,殷勤侍候他去驿长房间里更衣。可习惯了衣着光鲜的殷大对章道虞的旧衣根本看不上,驿站里的新衣又只剩驿丁服。殷大好一顿挑拣,打定了主意回头见了南康要好好诉苦,多搏些赏赐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这边殷大刚换好衣裳,正坐在躺椅上舒适的享受着驿丁帮他擦头发,一瞥眼见到章道虞在门外躲闪的身影,不由冷笑道:“怎么?事情没办成?”
章道虞低声下气的将情况一说,殷大当场就把桌子掀了,口里道:“反了,反了,这还有没有王法?这些人都是哪家的,居然胆敢不把南康长公主放在眼里?”
最多还有一刻钟,公主的车队就要到了。若是公主到了,他这事还没办好,领罚倒是小事,就怕从此会被厌弃。他朝章道虞后腰飞起一脚,厉声道:“快带路,爷爷要亲自去看看。”
章道虞忙不迭领着他往驿舍走去。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二楼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殷大越发恼怒,一把踢开章道虞,气势汹汹的往声源处奔去。后面章道虞气喘吁吁的追道:“贵人息怒,息怒。”
章道虞冷笑道:“息你娘的怒。”一面抬脚踹开房门,厉声道:“不长眼的狗东西,快给爷爷滚出来,让爷爷看看你到底多金贵,连公主的面子也敢……”
他那个“敢”字刚说完就愣住了。
这房间甚是宽敞明亮,里面布置得华丽非凡。殷大低头一看,自己脚下踏着的是上好的波斯长毛地毯,毛色纯白,却被自己一脚污了颜色。目光所及之处,桌椅榻凳都是上好的紫檀打造,样式繁复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金丝织就的纱帘上缀满了鸽子蛋大小珍珠,颗颗圆润,光泽莹白中微微透着一丝粉,正是出了名的合浦南珠。殷大在南康手下专司出行庶务,自持见识不输于人,此时却还是张大了嘴,气势上不觉先软了三分。
那珠帘后隐隐有三两少女持酒壶而立,身姿窈窕,容貌秀美;又有美人云鬓高悬,怀抱琵琶端坐窗前,再往里面似乎有人正把酒对饮。
殷大刚把门踹开,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他咽了口口水,驿站里是不可能有这种水平的装饰,那就只能是对方随身携带之物。殷大心里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先去马厩看看,里面停着的都是些什么车再来踹门。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轻斥道:“哪里来的狗才,竟然敢在吴王殿下面前放肆,不要命了么?”
殷大一听就傻了眼。
吴王怎么会来这里?他不应该在他西北封地好好呆着,大老远跑到京里干什么?以前皇帝太后用尽办法诳都诳不回来,现在怎么主动现身了?最重要的是,他刚才好像一不小心踹了吴王殿下的房门,还在吴王面前自称“爷爷”,让吴王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给他“滚出来”。
殷大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瘫软在地上。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扔在院中,不知从何处跃出数名护卫将他牢牢围住。里面只传来一个淡淡地声音:“略施小惩即可,大过年的,毕竟见血不吉利。等阿姊到了,孤再亲手把人交给她。你们继续。”最后那一句是对美人说的,人家吴王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
……
章道虞见了南康,只麻木的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您来晚了,早在一个时辰前,驿站就被吴王殿下及其随行官员包了。第二句,您派来的手下冲撞了吴王,现在被吴王命人扒光了裤子吊在院子里示众。
章道虞早已深深的意识到,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他万分后悔自己明明连着三次筮而不吉,为什么不装作急病突发请假卧床还要坚持上岗?他怎么会知道吴王居然也在这群人中?官员入驿站需要堪合,但如吴王与南康这种超品的就不用。怪只怪当时他实在太忙,根本就没想到还有吴王这尊大神。话说回来,吴王也没必要向他这种小角色报备,人家只需要进京前给皇帝请示就行了。
南康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啪啪啪的往死里打,气得指甲都快掐断了。桓蕸之倒是显得冷静了许多,他详细询问章道虞殷大是如何得罪吴王的。章道虞哪里敢实话实说?他原先并不知情,只不过两头都不想得罪人,才没拦住殷大,谁知最后两头都得罪了。章道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翻来覆去就只是说殷大言语冲撞了吴王。
南康冷笑道:“殷大虽然蠢笨无知,但也不至于连阿螭也敢当面冲撞,这里面八成有什么误会。没准就是鹳奴在里面煽风点火。他以前不是和淮山很要好么,否则哪里这么巧,鹳奴在前面封路,吴王后头就把这里包下了?”
她原是随口迁怒,桓蕸之却听得心里一动。这大冷天的能说动司马珏在官道上拿过往行人打赌,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放眼京中,除了王谢两家嫡出子弟,其他人要么不够资格,要么不屑为之。太子太小,谢家嫡子一个月前就失踪了,王家家风又严,定然做不出这么幼稚的事。母亲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淮山在太后膝下抚养过几年,鹳奴那时候还小,经常随诚郡王妃出入后gong。两人交好也不是不可能。虽然不知道吴王是出于什么目的回京,但若有诚郡王府在中间缓和,于吴王有利无弊。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下仆来报:“吴王殿下说了,他愿意让出房间,请公主只管放心入住。”
40 威逼
更新时间2014-5-12 9:10:11 字数:2328
南康这回是真的发怒了,索性提着裙子出了牛车,连自己得宠的婢女上前来扶都直接推了开去,冷冷道:“本宫倒要亲自问问吴王,前头扣着我的人,后头又示好让地方,这究竟是个什么缘故?”
桓蕸之一身锦衣,背上负着长弓,立在公主身后,少年的背影挺拔如松。阿筱远远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爱到了极点,什么门第之间身份之别全部抛在脑后,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他靠近。刘三槐见了大惊失色,赶紧将女儿拉回来,低声道:“贵人之间的事,咱们也插不上手,好好在一边呆着,别添乱就行了。”
阿筱涨红着脸争辩道:“我又不是去添乱。”
刘三槐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姑娘大了,确实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等过了上元节,我便去帮你寻个好婆家。”顿了顿,又道,“我看福来的小杜人不错,肯吃苦又能干,这几年往家里跑得勤,他什么心思爹娘都看在眼里。”
阿筱脸色煞白,低声叫道:“杜阿狗?就福来那个店小二?那个黑炭头?”
刘三槐见她满脸无法相信,不由认真解释道:“阿爹的生意多数都是靠着福来,掌柜的同我说了,他干不了两年,小杜跟着他学了这么久,将来是要做掌柜的。你若是能嫁给他,阿爹还能跟着沾沾光。”
阿筱又羞又气,提高声音叫道:“我不要嫁给他。”她这一叫,引得前面不少仆役回头看来。
刘三槐连忙捂住她的嘴,朝前面连连赔笑,等平息了才敲了她额头一下,将她拉到僻静处,小声斥道:“你喊什么?还好没惊到贵人。阿筱,你这个孩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别以为别人不知道。要是让公主……”他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要是让公主知道你奢望她的宝贝儿子,你就是有十层皮都不够扒的。”
阿筱自知理亏,却还是不死心道:“公主心眼好,肯捎带咱们上路,才不会……”
刘三槐恨铁不成钢道:“心眼再好知道你什么心思也会不好了。你娘心眼坏吗?要是路边的叫花子对你起了心思,你娘早就大扫把拍过去了。”
阿筱说不出反驳的话,眼圈红了,一跺脚,只哽咽道:“我……我这辈子谁也不嫁!”说罢,就捂着脸奔回车内。刘三槐捂住胸口差点背过气去,只在后面低声叫道:“这事由不得你,等回去过了上元节,我就给你定下来。”
他两人声音虽低,阿苒却听得一清二楚。她见刘三槐眼里全是爱女之心,可还是毫不犹豫逼迫女儿斩断情丝,不由暗想:“若是阿爹还在,大概也不会同意我与小谢在一起。”她有些闷闷不乐,一想到小谢那个高贵优雅的母亲只怕也是同样的心思,心里更加不安。阿苒不知该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默默的跟着她一起钻进车内,安静地坐在边上。
相似小说推荐
-
古代幺女日常 [金推] (柔桡轻曼) 2014.12.08完结爹是镇国公府最小嫡出子,母亲是侯府嫡出女,身为镇国公府最小的幺女,怎么说日子也该过的舒坦才是...
-
相公如此有钱 (井中奇人) 2014.12.19完结没错,她就是个光荣的穷人,听说无忧城最富有,她就跑过去给人家城主当丫头,然后她发现这个城主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