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曦浑身巨震,蓦然抬起眼,定定的望向那人。胸口仿佛撕裂一般的痛楚,这一年来所有的悔恨与思念,都化为无声的两个字,淹没在沙哑的喉管中。
阿苒。
☆、242 大结局(上)
阿苒与涂山得知皇帝要大开杀戒时,立即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涂山一眼就看到菱纱也在其中,当场就差点暴走。阿苒显然要比他冷静的多,在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且不说被称为细作刺客的菱纱仅仅是个稚龄少女,就是被誉为京城双璧的谢澜曦也在其中,围观的百姓并不是人人都砸石子砸得起劲,不少人脸露困惑指指点点,更有胆大者直接摇头感叹世道不公。但带头起哄的永远都是那几个,这个情形与当初在云霞镇刘屠户的摊子前极为相似。
这周围——恐怕有埋伏。
阿苒拉住了涂山,在他耳边细细低语了几声。涂山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行么?”
阿苒扬起手中的长剑,挑了挑眉道:“怎么,不信我么?”
她一枚石子击落了王燕如手中的匕首,欺身上前将她一把擒住,对谢澜曦冷哼一声:“旧人还尸骨未寒呢,你就这么着急与新人约定来生了么?”
谢澜曦的脸色瞬间雪白,颤声道:“你……还活着?”
阿苒冷笑道:“怎么可能?我为了你不惜与他同归于尽,在悬崖下面足足躺了两个月,你却连替我收尸的意思都没有!如此负心薄幸,我就算死了又岂能甘心?”
王燕如震惊的望着身边这个将她反手擒住的少女,失声道:“原来他是为了你才……”
谢澜曦怔怔望着阿苒的双眼,略微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他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谢澜曦垂下眼帘,喃喃的道:“你说的不错,都是我的不是。我原本该早些与你团聚才是,能在死前见你一面。已是上天对我的垂怜。”
王燕如又急又怒,大声道:“她明明是人不是鬼,她是故意来骗你的!”
阿苒瞥了她一眼,模仿者她的语气阴阳怪气的道:“你我既然已经定亲,我便是谢家的人了。我琅琊王氏女,又岂是朝秦暮楚贪生怕死之辈?即使要死。我陪着你一起死便是。”
王燕如羞得满面通红,明明都快哭出来,却还是咬着唇不作声。
阿苒将她推倒在地上,冷冷道:“我与小谢早就互许终生,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谢家的人了?虽说我出身不如你高贵,举止不如你端庄,但我却是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为救他而努力。你呢?抛弃父母家族,穿着吉服跑过来说一句与他同生共死,就打算先行一步了?琅琊王氏尽出的就是你这样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闺女么?”
王燕如羞愤欲绝,蓦然抬头厉声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我既然与他定了亲,明知他受此冤罪。我又怎么能端坐在家中,等待着退亲,然后眼睁睁弃他于不顾?我不过是名弱质女流。虽无回天之力,唯只能选择与他同生共死!”
阿苒飞快的打断道:“死了就能解决问题?死了就能洗清他身上的冤屈?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我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也不懂什么三贞九烈。但你若是就这么死了,你阿娘知道了,生你养你这么大,她难道不会伤心难过么?皇帝老子要秋后算账起来。你阿爹不害怕么,你是死得快活了。难道就不怕连累家族亲友?”
她的质问声铿锵有力,连准备下令放箭捉拿她的监斩官都看傻了。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吴王的人过来劫囚。更像是两女争一夫,旧人斥新人的戏码。说起来也难怪,谢澜曦生得如此美貌,这些年来京中为他打架的贵女数不胜数。早先为了他丢了条性命的淮山郡主就不说了,看看现在这个琅琊王氏的嫡女,再看看那个惊天美貌的持剑少女,若是能换成他被这两个姑娘抢上一抢,死了也甘愿啊。不仅是监斩官,就是下面看热闹的百姓也被这一出戏转移了焦点,甚至有人在悄悄打赌,这两个少女究竟谁才是谢澜曦的心头所爱。
不过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监斩官咳嗽一声,大声道:“法场并非儿戏,无干人等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阿苒哼了声道:“你说无干就无干?王家小姐都能来得,我如何来不得?”说着,单手一撑跃上斩台,一把揪住谢澜曦的衣领,冷笑道:“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掌心,我让你死你才能死,除了我谁都休想动你!”
监斩官见她越来越不像样,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大闹法场,到底成何体统?本官已经说了,闲杂人等再不离开,一律充作刺客抓起来!”
阿苒抱着剑盈盈而立,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成了大闹法场的刺客了?这位官老爷信口开河的本事可真是相当了得。可惜啊,我这人生平最恨人家栽赃我,你要我走,我偏不走!不仅不走,还要大闹给你看!”
她一面说着,反手一剑便削断了谢澜曦身上的铁链,轻佻的拧了一把他的脸蛋,嫣然道:“等会再收拾你。”揪住他的衣领便往人群中扔去。
那监斩官勃然大怒,厉声道:“反了,反了,来人!快快放箭!将这妖女拿……”他那个下字还未吐出,就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脖子被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紧紧抵住。阿苒手上微动,原先绑住谢澜曦的铁链已经将那监斩官的双手缠住。她抬了抬剑柄,剑尖顺着那监斩官的喉管往上滑动了寸许。那人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滚动的喉结被锋利的剑锋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几道劲风朝少女的后背扑去,阿苒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般,身子灵巧的一闪,整个人便避到了那监斩官的身后。一手提着他的衣领,一手挽剑唰唰唰唰连着四记,那监斩官吓得两脚乱跳,低头一看,只见四只长箭正钉在自己脚边。排了个十字桩。
阿苒拎着他就跟拎着一只小鸡一般,笑嘻嘻道:“怎么样,还要放箭么?”
那监斩官颤声道:“住,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可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并没有停下,阿苒抓着监斩官左闪右闪,跟放风筝一般引着众人四处乱跑。那监斩官早就被吓得脸色煞白。双腿软的抬都抬不起来。阿苒见那群弓手只瞄准自己,便索性带着监斩官在跃进了人群中。干扰太多,目标又太狡猾,那群弓手根本就没办法下手。
那监斩官大腿上已中了两箭,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连子孙根都不保。阿苒见他模样狼狈,不由笑问道:“似乎你的手下都不怎么将你放在眼里?”
那监斩官哭丧着脸道:“小的不过是来监斩的,那些人却是羽林[1],京畿宿卫军旗下,我又如何指挥得动他们?”
阿苒笑嘻嘻道:“刚才是谁放箭放箭喊得起劲?”
那监斩官就差没给她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女侠,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孩儿尚在襁褓。求求您老人家饶小的一条生路。”
阿苒挥剑挡开从侧边刺来的长剑,只听那监斩官又是一声惨叫,他的胳膊被不长眼的刀剑又划了一道伤口。阿苒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不是我不放你生路,是那些人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监斩官在心中破口大骂:“什么叫没办法,赶紧将老子放下不就得了,被你抓着当肉盾才是生不如死。”但他已见识过阿苒偏要和他对着干的决心,哪里还敢开口。只哭丧着脸道:“女侠,你大闹法场不就是为了找谢澜曦算账么。抓着小的也无济于事啊。”
阿苒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说着将他用力掷向朝自己蜂拥而来的人群。一面纵身跃上高台,东一记西一记将台上众人的铁链悉数斩断。她的身影快若闪电,那群弓箭手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台上乱成一片。涂山早就趁机将口不能言的菱纱救了下来。
那监斩官原本见她如此轻易的就放了自己,心中正是大喜过望,可一转眼就看到自己跌向一排森森发亮的刀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别动手,自己人,自己人!”他好容易逃出生天,落地的第一时间就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最远处监斩案下方,捂着歪掉的官帽喊道,“都给我上!凡是参与劫法场的,一律就地处斩!”
阿苒哼了一声道:“你这狗官!倒是会说一套做一套!”余光瞥见四周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自己则被数百名弓箭手刀斧手团团围住,心中反而定了下来,挥剑击落迎面而来的箭雨,活动了一下手腕,扬声笑道:“正好让我试试本门的剑法到底有多厉害!”
那监斩官见她被围住,这才大着胆子从案桌下钻了出来,叉着腰冷笑道:“就算你是妖怪投胎,难道这么多人还捉不住你一个?”
自从阿苒突破第三层之后,何氏剑法的威力大大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世间已难逢敌手。就是碧霞剑宗的大长老要与她交手,只怕都要掂量掂量,更何况这些处于最底层的毫无阵法可言的虾兵蟹卒。只见她身形微动,一道强大的剑意从少女那纤细而单薄的身体中散发出来。那监斩官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的身影似乎已与灰蒙蒙的天空飘下来的绵绵细雨揉为了一体,只听数声惊叫声响起,更多的人似乎连反应都不及,就被她一剑割了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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