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珏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昏睡着。阿苒要去采药狩猎都不敢走远,生怕会有野兽对他不利。她每天要忙着烧水换药,还要尽可能的制作更多的木桶木盆来晒盐。没有青霉素,她只能依靠人工智能给出的建议,用1%浓度的盐水来给他做基础消毒。眼下阿苒手中只有一口陶锅,除了烧水做饭,还要给绷布消毒。一天下来,火就没有熄过。相对于山林中,海边的风势还是有些大,阿苒用石头堆了一个简易的炉灶,防止好容易烧起来的火被海风吹熄。
柴火同样也是个问题。光靠在海滩附近的树林里收集干草与枯枝,并不能维持太久,可若是用含霜当柴刀使,没过多久剑刃就会便钝。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阿苒还得在收集木柴的同时,挤出时间来寻找合适的砂岩来磨剑。
司马珏的情况却并不乐观。
即使被阿苒全心全意的照料着,他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消瘦,就连呼吸也越来越轻。有时候,阿苒甚至觉得他随时都会在昏迷中死掉。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不论她之前多么厌恶司马珏,但连着这么多天朝夕相处下来,换了谁都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挣扎着死去,尤其当他死掉之后,整个海岛很可能就剩下她一个人。十年,二十年,独自生活在渺无人烟的荒岛上,想想都觉得可怕。到了第五日的夜晚,司马珏再一次发起了高热。原本如玫瑰花瓣一般好看的嘴唇,如今干裂得仿佛大旱后的黄土地。而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双颊都已经微微凹陷下去。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任性少年,如今已憔悴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阿苒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拉了拉毛毯。
她果然还是没办法放下他不管。
……
到了半夜的时候,海边忽然飘来一朵乌云。
冰冷的雨水落在阿苒的脸上,很快就将她从睡梦中惊醒。这场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待阿苒手忙脚乱的将司马珏背回山洞时,天空又恢复了晴明。
只可惜被褥与毛毯全被打湿了。
阿苒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湿,司马珏比她稍微好点。她在意识到下雨之后的第一时间,就用毛毯替他遮住了风雨。
好在山洞里还有一条被当做门帘用来分隔内外两室的毛毯,因为是挂在洞里,反而没有沾染上湿气。阿苒将毛毯取下平铺在地上,又将司马珏小心的放在毛毯上。用多余的另外半幅将他裹了起来,自己则将湿透了的衣裳脱下,拧干了水挂在了原先挂毛毯的地方。又从行李中翻出两件衣裳,也不管尺寸是否合适。胡乱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尽管海岛上的气候比深山里要暖和得多,但初春夜里的寒意直接由地底往上渗入骨髓中,让阿苒也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这样下去可不行,连她都会病倒的。司马珏那家伙只裹了一层毛毯,恐怕更受不住这股寒凉。然而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生火,显然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且不说潮湿的柴木能否点燃,光是烟气就够他们受的了。阿苒咬了咬牙,索性脱了衣裳钻进了司马珏的毛毯下。将多余的衣服尽可能的盖在毛毯上,一面小心翼翼避开司马珏的伤处,将他抱在了怀中。为了方便擦拭身体,司马珏的身上只穿着贴身亵裤,也就是说,他们俩之间几乎就是裸裎相对。少年消瘦的身体因高热而散发的热意,很快就沿着彼此紧贴的肌肤传递了过来。
阿苒身上总算暖和了一些,可稍稍一动,自己的背脊就从毛毯下露了出来。凉意顺着尾椎往头顶上窜,迫使她不由自主的又朝司马珏贴了过去。
咚咚。咚咚,咚咚……
对方的心跳虽然微弱,但还是顽强的在耳畔响起。
似乎在一年的某个夜晚。她也是这样拥着小谢。
小谢现在不知道怎样了?能被谢夫人挑中,他的新娘一定是优雅美丽又出身高贵的吧。
阿苒迷迷糊糊的想着,恍惚中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阿黄的身影猛地从灌木丛后窜了出来,跑到她前面拼命的摇着尾巴叫唤着,似是发现了什么,想要带她过去。阿苒一见到它,眼泪便扑簌扑簌落了下来,她低下头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呜咽着哭道:“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阿黄疑惑的歪着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脸上的泪水,口中呜咽几声。着急得原地来回转圈。阿苒抹了一把泪,破涕而笑道:“我知道啦,知道啦。”
她跟着阿黄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的顺着山坡滑了下去,直到看见白茫茫的大雪中一抹鲜艳的红。阿苒愣愣的看着他,喃喃道:“小谢。”
阿黄凑到那人身前嗅了嗅,朝她扬起头叫唤了两声。
时光再倒流一次,她是否还会救起他呢?
阿苒俯下身子,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头。
没有任何动静。
阿苒伸手将他小心的翻了过来,就像当初她所做的那样,却不想眼前的少年并非记忆中的谢澜曦。那是一张漂亮到了极点的脸蛋,可惜脸色青白,鼻口里早已没有活气,一看就已死去多时。
——本世子遇上你也算是倒了大霉,你救了我一命,我这次也算是帮了你,咱们扯平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单名一个珏字,二玉相合为一珏。你呢?
那是司马珏!
……
阿苒蓦地张开双眼。
温暖的阳光透过碎步拼接而成的布帘影影绰绰的落了进来,鼻口中是清新的泥土香气,高低不平的土地上似是掉了几件衣裳。一只手自然的环绕在她的腰腹上,自己的背后紧贴着一具平坦而温暖的胸膛。
卧槽!
阿苒猛的抓住衣裳遮住胸前,连滚带爬的挣开了后者的怀抱。
少年单手枕着脸颊,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闪着动人的光彩。他的脸色依旧憔悴,唇角却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阿苒,柔声道:“嗯,我还活着。”
☆、210 惩罚
阿苒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怎么,怎么……”
司马珏叹了口气,慵懒的闭上了双眼:“我怎么还活着?说实话,我自己都以为要死了,没想到阿苒居然紧紧抱着我不放,还一个劲对我说,不要死,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又抬起眼眸,含笑瞟了她一眼。
阿苒瞪了他半晌,忽然觉得昨天还为他担心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像司马珏这样的混蛋,打包送到阎王爷那里,人家也会拒收的吧。
司马珏轻轻笑了起来:“阿苒对我可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居然与我……”
他还没说完,阿苒就涨红着脸咬牙道:“你少胡思乱想了,要不是昨天半夜里突然下了场大雨,被褥什么的都湿透了,否则打死我我也不会……”她忽然住了口,恼羞成怒的扭过脸去。
司马珏笑得越发开心了,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闪动着狡黠又快活的神采:“阿苒,其实你还是在意我的吧。”
阿苒飞快的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一般人都不会见死不救。你要是当时就直接被咬死了,或许我还省事点。这样半死不活的,才让人糟心呢。”
司马珏那纤浓的睫羽微微垂落,手背轻轻搁在额头上,低声道:“原来……是这样的么。”阿苒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对方毕竟才从鬼门关挣扎回来,自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重了?她想要稍微解释一下,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司马珏并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将脸转了过去。
……
那家伙连着三天都没有和她说话了。
阿苒长长的叹了口气。
司马珏以前想尽办法和她搭话时,她总嫌他烦。可现在人家不理她了,她又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好像都是自己说得太过分。当然。在内心深处阿苒又忍不住有些怀疑,总觉得那家伙是故意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要激起自己的愧疚感。不过这样也好。等他伤好了,她也不用烦恼自己该用什么方法甩掉他,就这样和和气气的分开也不错。
阿苒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有过太多的烦恼,雨季的来临迫使她不得不加快动作准备搬家。她总算明白山洞里那道小溪是怎么来的了。由于地势不高,加上连日的大雨,山洞里潮气泛滥,根本没有办法住人。随着司马珏伤势的好转,阿苒渐渐也能放心的往山林深处里寻找合适的洞穴。
这海岛上除了蟒蛇。狐狼,黑熊,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野兽。阿苒不敢贸然深入,只在离海边不太远的地方,寻了一处通风极好的熊洞作为临时据点。那头倒霉的黑熊当然在阿苒的长剑下毫不留情的变成了烤肉。
说起来,随着与这海岛上的诸方豪强交手的次数不断增多,她的剑术也日益精进起来。何氏剑法脱胎于墨家,却因在漫长岁月流逝中,渐渐偏离了本心。何氏剑门弟子自幼被灌输剑门荣耀,像生死战这种不争即死的命题。注定了他们手中的剑与其为人一样冷厉无情。一味的追求威力,而忽视了心境的提升,使得修习者体内不知不觉被种下了极大的隐患。稍不留神便容易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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