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姽没力气挣扎,可她渐渐明白对方是谁了,她猜测对方或许在北汉身份高贵,但她没有猜到他竟是皇子。
“我是刘熙,北汉皇帝和司马氏皇后羊氏的儿子。”那男人阴笑道:“你是鲜卑大单于和东魏女帝的女儿,你说我们若是生下儿子,是不是天下最尊贵的血脉?!”
曹姽听得几乎喉头溢血,被掐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痛,终于还是彻底晕了过去。
刘熙见她不省人事,再无逗留的打算,他虽不知曹姽怎会机缘巧合落在他的手上,但是东魏女帝将自己的骨肉派到襄阳军镇必有所图,或许就是为了来日的大动作,曹致虽是女人,未必不是与他父亲一般的人杰,他下令将那些搜出的女子全数灭口,调转马头往熊耳口小径深处而去。
☆、第四十六章
刘熙虽被北汉皇帝刘曜立为太子,但是他的母亲羊皇后是再嫁之身,又是汉人,刘氏匈奴虽然以汉高祖刘邦的外孙自居,然就如东魏看北汉是匈奴蛮子,北汉看汉人也是南蛮子。
且刘曜之前还有原配及原配嫡出的皇子,刘熙本还有两个同母弟弟,皇位面前哪还有什么血缘亲疏,贵为北汉皇子的刘熙亦有难言之隐,譬如他的父皇并不喜爱他,他的地位并不稳固,甚至可以说岌岌可危。
他在这种时刻选择避居秦岭,就是为了躲开王庭纷争。北汉与东魏隔秦岭及淮水而治,这遍布着崇山峻岭的巍峨高山就是天然分界,平日双方都无暇管理,刘熙便隐没其中,监视东魏襄阳以及巴郡的动向,却也很是怡然自得。
他看着脚边毛毡上昏迷的曹姽,拿靴子尖勾勾她的下巴,见她仍无反应。他将酒杯放到地上,伸手又拽出曹姽脖子里的挂件,拿手细细摩挲起来。
“白狼王只会被有缘人找到,白狼睡只会被命定的人得到。”刘熙身后走出一个干瘪枯瘦的身影,好像一团风干的人皮,这人矮小的形貌看不分明,周身裹着满是污垢的羊皮,双脚像是一对鸡爪踩在毛毡上,双手也如鸡爪,把着一根羊头拐杖。
白狼睡是辽东白狼王的眼珠以蜡封存,传说具有辟邪神效。白狼王在单单大岭神出鬼没,不过是当地人的传说,饶是慕容傀英雄盖世,没有特别的机缘也不得施展。而曹姽又是他最年幼的孩子,得他钟爱,身挂白狼睡更是一点也不稀奇。
刘熙认为这些不过是唬人传说,于他来讲,曹姽的身份才是顶顶有用的东西,他放开那颗暗藏狼眼的白蜡球,以指尖摩挲过人体肌肤最为滑嫩的颈侧,突然勾起曹姽一撮发丝握在掌心里,对着身后那个怪人道:“那大巫看,我今日既得到白狼睡,又掠得有缘人,所谓命定,恐怕定于我身。”
大巫的声音干裂得好像旱季的泥块,让刘熙也不得舒服:“太子想得不错,只是这女孩尚没有长成女郎。阴阳和合之事,所为皆是繁衍,她不到育龄,此事便是有伤阴德。”
“大巫之话,本太子自是听从。”刘熙心中暗道可惜,他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非但要占了曹姽的人,更要肚里有货才行,除非东魏女帝舍得舍弃这个公主,不然他刘熙必定好处受用不尽。然未来潮的少女不得成婚,亦是草原上的规矩,也是利在往后子孙繁衍的大计。
见大巫赞许地点头,刘熙反调笑一句:“本太子如今是动不了她,可大巫所说阴阳和合之事只为繁衍,本太子却并不苟同,其中奥妙可是享用不尽呢!”
大巫并不理他,见曹姽一身被香油浸透的衣服,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恐怕不大合适,便拿了匈奴人穿的皮袍来,亲自动手给她擦净身体,换了衣服。
刘熙出帐后亦令人加强警戒,在这两国边界,他处事十分谨慎。营地扎在雪线附近,普通人轻易上不到这个高度,二百个大汉居高临下地把守着小道关隘,怕是几千人的部队一时半会儿也冲不破,刘熙知道远在襄阳的康肃必定不会毫无动作,只是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不信康肃还能逆转形势不成。
曹姽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但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苦涩而醇香的味道,让她不由自主地觉得疼痛被缓解。她挣扎着起身,却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一个老太婆,一个长得像干尸一样的老太婆端着一碗乌黑的汤汁,那股味道就是这汤汁散发出来的,她又一种带着奇妙韵律的汉话与曹姽沟通,曹姽竟然听懂了:“喝了,你的身子受冻了。”
曹姽怔了怔,二话不说端来喝了,刘熙如果要她死,大可一剑将人捅穿,或者把自己扔下万丈悬崖,在这不见人烟的深山,有数不清的让人悲惨死去的方法。
就算他是打算毒死她,特特去熬一碗热腾腾的毒药也过于麻烦了,何况,曹姽扯了扯嘴角,她晕过去之前,还听到刘熙要借着她的肚子生个血脉尊贵的孩子。
孩子?她觉得好不真实,她又一次十四岁,小腹仍然平坦,于结姻生子之事却如古井无波一般。
她没有爱过自己的孩子,这孩子就毁了东魏得之不易的基业,她爱过王慕之,却带来双方的玉石俱焚,她的爱与不爱都是一场灾难,如果此遭逃不开匈奴人,或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灾难带给自己的敌手。
那大巫不知活了多少年,隐在肮脏羊皮之后的眼睛灼灼地打量曹姽,似乎看透她脸上的瞬息万变,然后沉默着起身,端着空碗走了出去。
曹姽惊讶于她的沉默与友善,她又强撑着睁了会儿眼睛,终究还是敌不过药效带来的沉沉睡意,又合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天还是没亮,因为外头篝火的火焰映照在帐子上明灭不定,刘熙并没有回帐,而吵醒曹姽的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刀剑相撞声和喊杀声。
曹姽心里一紧,手脚并用地往帐子口爬起,她还没来得及撩开帘子看上一眼,就被一只滴着血的大手抓住,困在臂弯里。
刘熙刚刚杀了偷摸进营地的东魏人,正是阴鸷兴奋的时候,他咬着曹姽的耳朵道:“恐怕那位康乐公有二心呢!皇帝的女儿被掠走,他竟然就派了这么几个不中用的东西来。”
地上躺着两具满是血污的尸体,另两人遍身是血被刘熙的属下擒获,眼下就只剩了一口气,曹姽心里一颤,刘熙却已叼住她耳垂狠狠一咬:“那两个没死的,你说怎么办才好?”
曹姽在康肃军营待了二十天,除了监视服侍自己的人,其余人是一个也不认得。死的便也死了,可刘熙分明是想拿没死的来折磨,即便是曹姽,也不忍目睹。
她的耳珠已经沁出血珠来,曹姽忍着疼,强忍住不要挣扎,勉力说道:“你已知道我的身份,何必牵连旁人,没死的你关起来就是。”
可是刘熙接下去的话却让曹姽胸口涌上恶心来,就连肚子都隐隐发疼:“大巫同我说了,你还不是女人,我现在不能动你,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乐子可寻?”
曹姽闭了眼睛,听到刘熙下令往两个俘虏身上浇冰水,把两个俘虏活生生冻成两根冰棍,到时再下令斩手斩脚,四肢已冻得结实发脆,到时便会应声而断,若是冻得更彻底,更是会如摔碎的瓷器一般裂成齑粉。
这些她都听人说起过,却没有真的看过,曹姽手上不是没有人命,此时却不敢回头。她肚子酸痛下坠,一阵一阵抽疼,刘熙却没有发现她的异状,直到一股温热渗进刘熙的袖子,周围人都拿怪异目光看过来,曹姽才恍惚觉得自重生后数年不见的月事又将陪伴她往后人生,而她的初潮,非常及时地把刘熙的衣服胳膊弄脏了。
女人的月事在男人眼里是极其污秽与不吉的东西,刘熙原本还在因折磨俘虏而开怀大笑,此时已是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偏罪魁祸首晕晕乎乎、万事不知。刘熙怒极,劈手甩了曹姽一个不轻的耳光,打得她雪白的脸颊肿起一片,才把她扔回帐子,解了外袍扔到火堆里,才自行去净身更衣。
曹姽捂着肚子痛苦万分,所幸那个老女人又给自己拿来干净的布料,她年岁还小,解了裤子看不过是一些很快便干的褐色血迹,想必躺一躺就过去了,还要多来几回才会稳定。
天色初霁,黑白交替之时,也是这个营地换班之时。这时一个兵士掀帐进来,曹姽因彻夜被大巫看守,此时已经有气无力,看见兵士进来直觉就是刘熙召唤。
平信而论,刘熙是个年轻英俊的青年,又兼是北地男子,很有些建业没有的飒爽豪气。可曹姽不喜欢他,同是草原男子,曹姽分得出慕容傀和刘熙是不同人,刘熙给她的感觉,太过阴险深沉。
因此想到刘熙让自己去,她不由瑟缩两分,直到那兵士再催促一回,曹姽才觉得不对劲。那人掩饰得很好,可是他身上有股隐约的甜味,那是槐花蜜的味道,曹姽来到襄阳后不多的几个堪称美好的回忆,她怎么忘得了?
曹姽瞬间就清醒过来,她意识到面前这个高大而卑微、胡子拉渣却又昭显存在的兵士是谁了?她为了跟踪报复他才落入旁人圈套,最后却是他出现在自己身边行营救之事,曹姽突然觉得老天耍弄自己,她甚至暗暗决定若是能够成功出逃,自己必定不再找他麻烦,从此忘了这个自己沾不得的臭石头,不然必定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