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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疯临天下 完结+番外 (童归宁)


  曹致抚了抚卷在脚下的衔蝉奴,反令荀玉:“明日让阿奴来太极殿一趟。”
  曹婳未因此事受罚,照样日日打理她的各式发髻,听贴身的宫人说道陛下传了三公主,她反往飞天流云髻里笑眯眯地插了支酷似曹姽眼眸的琉璃蜻蜓簪。
  她努努嘴道:“母亲不过说她两句,说不得阿奴还捡个大便宜,那王慕之不管是个什么东西,偏投生在王家。若日日对着,总比那对碧色玻璃盏好看些,给我扔了去!”
  曹姽不知周威竟跪在太极殿前,听大虎说他的腿上还未大好,曹姽见他时周威不知已跪了多久,他一言不发直挺挺地跪着,曹姽纵是走过也目不斜视,身上却似糟了夏日的暴雨,汗湿了重身。
  见此景,曹姽急急便闯入了东堂,母亲极少在式乾殿之外召见他们这些子女,她心里不由犯怵,东堂乃是议国政的地方,曹姽不知自己何时犯过了大事。
  曹致并未一板一眼地处理政事,曹姽进去时,她正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牛皮蒙成的小巧鞠球逗着衔蝉奴,荀玉宣了曹姽进来,她也无所谓被看见,信手将鞠球一扔,衔蝉奴跟着那小球窜到了隔室,自顾自地玩起来。
  曹姽待着的地方,它也不会主动靠近。
  母女说话,虽不亲密,却并不耍心眼,曹致正身坐下,望着下首的幺女:“当日是你言明不救周威?”
  曹姽原本就在猜母亲召见的用意,又见周威长跪在外,心里早猜得八九不离十,便直直跪下:“是!”
  曹致并无丝毫怪罪的意思,仿佛是个只想知道女儿所思所想的母亲:“为何说那样的话?你不怕人说你是反复小人?”
  是她不愿意救周威的话?还是威胁王慕之不要动周威的话?曹姽不解,便两者皆答:“救就是救,不救就是不救,女儿没什么解释的。”
  见曹致不说话,曹姽大着胆子陈情道:“女儿的弩机乃是父亲所赠,虽是铜制,制式却与母亲御用之物未有不同。白虎腹中只有三箭,我若是拿这三箭解周威之困,今日大概并不能在式乾殿回话。阿爷从小教我,三箭不出匣,出匣定乾坤。周威是个好男儿,他若不是自己逃出,女儿不会救他!”
  “小人不会理会你的所图,你当日说话若像伽罗那般……”曹致有些烦躁,自己截断了话头:“也罢,你若行事如伽罗,你便不是你。”
  曹姽听这话更像自言自语,但她听得懂母亲并未怪罪,就想该为周威求个情。
  不料曹致似乎知道她所想,不欲多言就让荀玉带她出去,曹姽在廊下遇见了慕容傀。慕容傀难得进台城,曹姽便扑上去抱着自家阿爷的腰,慕容傀想她才惹事,若是将她带出去,唯恐曹致又要生气。曹姽也乖觉,不求他事就求让周威快些回去躺着养伤。
  慕容傀大笑捏她脸蛋:“我家小阿奴莫不是担忧心上人?”
  曹姽没好气地拍开那只大掌,一本正经地道:“阿爷莫胡说,你答应我让周威早些离开就是了。”
  “好!好!阿爷不说!”慕容傀有些郁闷。
  再看阿奴,早像草原上的鸟儿飞出老远了。
  荀玉照旧还是一脸的不欢迎,慕容傀视她为无物,大喇喇歪坐在式乾殿榻上。他身上皮袍内铠,泛着一股皮毛的浓郁气味,配着荀玉才燃的玉山香,变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儿。
  曹致微不可见地皱眉,衔蝉奴瞅着曹姽离开,正想腻回女帝身边,在慕容傀身前踌躇不进。两人一猫对峙片刻,慕容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铁钳般的手牢牢揪住衔蝉奴的尾巴掷了出去。猫儿惨叫一声,却于远处安然落地,终究不敢再靠近,而是蜷缩起来舔着尾端的皮毛。
  慕容傀满意荀玉没有闯进来,这是他这一生中,少有地赞赏荀玉的时刻。
  “你又招男人进宫?十六岁的有什么嚼头?”
  曹姽原本摩挲着腰间金扣,如今金扣被重重一捏扣不上了:“近日建业城外莫名多了野猪,你可是要把辽东行猎搬到南边来?”
  慕容傀见她挑明,便大喇喇承认:“我不好与小女子计较,却也懂子不教、父之过,陆茂教不好子女,我便教教他。”
  曹致很想问他一句既然子不教、父之过,他自己就把阿奴惯成那副样子?
  “伽罗故意让人传话,朕观阿奴虽关心周威,却未有什么逾越的情分。”她瞥了一眼案上压了许久的新科授官名录,王慕之赫然便是新任太子洗马:“朕看伽罗的想法有几分可信。”
  “哼,那个王小儿不过才几岁,就知到处招惹女人惹事生非,我前几日特地去见了见,身上没有几两肉,以后怎么保护阿奴?”
  曹致想说王家势大,想说王道之虽有私心,于国事上却是个可靠的人,曹致势必提携他更进一步。如果真的要从豪族中选出一人,她宁愿那人是王道之,可慕容傀完全与她南辕北辙:“这等熏香敷粉的小儿,待我擒他上辽东,日日骑马,顿顿吃肉,保管养得膘肥体壮。若他不乐意我家阿奴,我就把他剥光了关在临秋斋,他们这等人最是爱面子,不怕不就范。只要阿奴喜欢,我就整到这小子服。”
  曹致深吸一口气,又慢慢按捺下去:“你既然找了那么多野猪,不如帮朕一个忙?”
  慕容傀并不是蠢人,他进门一见曹致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疏,便知是一个人的杰作:“庾希那混账老儿,别人当他刚正不阿、清高自赏,却不知此人最是奸猾。这么多年,庾家总算托了伽罗和阿奴的福,可以同那陈郡谢氏斗上一斗。”
  曹姽听慕容傀终于正色与她谈国事,心里到底松了口气:“他们能斗便好,只怕庾氏无能无力,你知朕早想合并黄白藉,天下再不分侨民土著,如此将关中一带坞堡全数收复,复业不过百年间。”
  她的心愿慕容傀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一直想问问曹姽可知人这一生不过百年,甚至连五十年都难。
  他复换上笑嘻嘻的脸,挤在黝黑粗犷的脸上说不出的怪异,让曹致的鼻端又敏感地捕捉到毛皮的味道:“为夫若帮这个忙,致儿你就不该留那小郎君了吧。”
  曹姽本不意多折磨周威,归根结底,做臣子的未保护好皇家,便是大错,不管缘由。外头留言又烈,全是曹姽对周威见死不救,她默许周威在台城跪上这小半时辰,一是消减了周氏因留言而起的惶恐,二是阿奴前来觐见后周威便免跪,旁人当她求了情,多少可以挽回些名声。
  周威进来谢恩的时候,荀玉还特地带来台城内的医官,好给他及时看伤。
  曹致原本待周威若子侄,只是慕容傀跑到她面前说了那么一席话,让她再看周威便不得劲,叮嘱了几句便打发了。周威不知帝心,越发诚惶诚恐,周氏一门往后数年极其尽心,倒是一件因祸得福的好事。

  ☆、第十四章
  
  建业秦淮河边有乌衣巷,巷内有扬州刺史王道之、御史中尉李未、五兵尚书崔琳、幽州刺史谢重及司农张仑五户人家。
  王家筑楼三层,子弟居其中,宾客至其下,望见者以为仙人。巷中豪宅贵第,尤以王谢二家称奇,斋宇光丽,服玩精奇,车马出入,逾于邦君;园林山池之美,有若自然,台城莫及。
  王慕之知晓谢家家主谢重来访,午后便在筑楼厅堂前的园中徘徊,希望至少能够和这位第一品的围棋圣手见上一面。
  九品中正制施行以来,时人将品级评定引以为时尚,并不拘泥于中正为朝廷选拔人才,额外如书法、绘画、文才诗赋、乐理乃至容貌风度、清谈玄辩都可以九品定级,虽是民间风议,却也代表大众的认知。时人认为围棋可居第一品的有两人,就是王道之和谢重。
  王慕之原本以为二人势均力敌,这局棋没有一两个时辰恐怕完不了,自己恐怕要久候多时。
  不想他未等多久便被自己父亲唤人叫了进去,临窗的苇席上置了一个漆木小几,棋坪上厚重稳实的香木棋颗颗摆置,其色如玉,然阳光从窗外射入,却并不令这莹润的棋子反射出耀人眼目的光彩。这样的名士所掬之物,乃是第一等的对弈佳品。
  向二位长辈依例请安,王慕之略瞥一眼棋盘,看出父亲执黑于中腹及一角陈兵,谢重上当,盯准了棋数较多的上方一角,却被父亲以十二子从中腹突围。
  此盘其实尚未定胜负,但谢重太过冒进,而王道之又太过冒险,二人皆有心事,便命侍人在一边打了棋谱留待日后再解。谢重虽未言明,王道之却将儿子招了进来,好让谢重解惑。
  谢重长须威严,丰颊宽骨,对王慕之却甚是可亲,一口地道的洛阳官话:“这位便是慕之小郎君?”
  王道之却冷眼看着,细眉长目显得漫不经心,王慕之年少成名,风姿始于这位父亲,却并不及这位父亲。王道之一副家常的葛衣道冠的打扮,露于衣外的肌肤细腻洁白,棋盘上黑白子交错,黑子不及他眼眸明净沉慧,白子不及他手指冷清玉曜。
  听得谢重问到自己,王慕之心中一喜,陈郡谢氏也是一等一的门第,面前这位又官至幽州刺史,实是一个结交名士的好时机:“在下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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