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一把握住了鼠标,他要彻底地查一下墨凤的资料,知己知彼,才能常胜不败。
想法很好,可是就在他身下椅子将转未转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微震,屏住呼吸,紧紧地盯住窗户眼睛一眨也不能眨了。
他居然看见蒙着雾气的窗户上,有文字一笔一画地慢慢显现了出来——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八个字,隽秀遒丽,一行一行不断出现,转眼就占满了整面窗。
窗里窗外都没有人,沈良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指尖摩擦在玻璃上,发出的滞涩声响。
这般诡异而超出常理的情形,一般人遇上了恐怕会被当场吓死,即便吓不死也要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逃窜了。然而沈良还算镇定,他仅是心跳加快,一下一下,仿佛将要蹦出胸腔。
良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声轻斥:“谁?”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窗上的字还出现得愈来愈快,直到最后写不下了,字叠着字,擦得玻璃上雾气化水,水又聚珠,一道道仿佛流淌的鲜血一般滑滚下来,没入窗底缝隙里消失不见。
如果仅仅是这样,沈良大概还能面不改色,可是过了片刻,窗户上没动静了,他桌上的鼠标却发出了“嗒嗒”两声轻响,随后连键盘也响了起来,新建的文档上跳出了一行行文字——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沈良的眼皮跳动,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鼓足勇气试着伸手去捞面前的虚无,然而什么都没有碰到,擦过他指缝的,唯有空气。
这时键盘倒是停止了响动,但他桌上的杯子却凌空而起,往他面前直飞了过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杯里的水就“哗啦”一下,从他头顶倾倒下来。
幸好水只是温热,不烫,可是水顺着头发滴滴答答往他脖子里流,洇湿了衣服,转瞬冰凉的感觉非常不舒服,而且狼狈!
紧接着他桌上的笔又凌空飞了起来,在雪白的墙上一行行地涂写着那令他刺目的八个字,再后来更不得了,连文件书籍都开始在半空中乱飞,纸片雪花一样撒了满地。
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很快就变得一片狼藉,而沈良僵坐在那里,面色已经白里透青了。等到一排文件柜开始慢慢倾斜,将要往他身上倒下来时,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里的恐惧,猛地站起来就趔趄着冲了出去。
跑到门外,预期中的轰然巨响却没有出现,倒是两名值班护士很奇怪地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沈医生你有什么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啊!”
“对,我很不舒服。”沈良青着脸仓促道,“我要请假回去休息。”
撂下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冲入了茫茫夜色,顶着飘飞的雪花往学园外跑,好像这样就能把他办公室里那恐怖未知的存在甩掉一样。
当然,这是妄想!脚下一滑,不小心跌倒在地时,借着路灯的光,沈良下意识地回头,惊恐地发现他身后的雪地上凭空出现了长长一行不属于他的脚印!
脚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随后平整的雪地上也开始有字一行行出现——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夏锦年,是你吧,别装神弄鬼!”沈良强自镇定却控制不住地瑟瑟微抖。
雪地上的字停顿了一瞬,另起一行,又不断地写了下去。
沈良瞳孔张大,疾声喝道:“墨凤!是你对不对!”
可惜不管他猜没猜对,他面前那无形的存在总是不理会他,只是不停地写着那一行字,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这诡异的寂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继续往学园外飞奔。
沈良一直严格要求自己,不论遇到何种情况,都要镇定从容,面带微笑。然而这一晚的遭遇超出了常理范围,也突破了他的心理极限,让他生平头一回感觉到无措,体验到恐慌。
他甚至没敢乘电梯,从安全楼道里一路冲到家门口,摸钥匙开门时手还是微微颤抖的,四周寂静,只听见钥匙撞击在一起发出的叮当声,还有——
数秒一顿,重重的脚步声!
沈良回头,什么也没有看见,然而就是什么都看不见才感觉可怕,人的想象力足够把自己逼疯!大冬天里他冷汗涔涔而下,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锁,赶在那脚步声追上来前,把门重重拍上。
房里一片黑暗,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感觉安心。
摁亮了灯,一室光明,沈良背靠在门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急促的心跳逐渐平缓,他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毫无声息,奇怪的脚步声已经消失。
沈良还是不太放心地反锁了门,把所有窗都关上,再拉上窗帘,这才瘫倒在沙发里琢磨起这荒诞恐怖的遭遇来。
首先可以确定夏锦年没有这种异能,否则也不会被他逼得跳楼了。这事十有八九是那个墨凤捣的鬼,墨凤到底是人,是妖,还是什么魑魅魍魉?
面对未知,沈良束手无策,想着想着就身心俱疲地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也没有宁静,他辗转反侧到半夜口干舌燥起来喝水,顺便撩起窗帘,抹去雾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雪已经落得小了点,城市里灯光稀疏,反衬着雪光,显得比往常要亮,然而夜空依旧深邃,离真正的天明还早得很。
沈良才要转身,窗外不知什么东西急速冲来,啪地一下重重撞贴到了玻璃上,惊得他心脏猛然一缩,随后,他看见了令他真正感觉恐惧的东西——
紧贴在玻璃窗上,面部被压得变形但双眼睁得奇大的……一张苍白的人脸!
沈良惊慌失措地倒退了两步,看到人脸上渗出鲜血,鲜血沿着那四分五裂呈蛛网状的玻璃裂纹延展开来,仿佛窗上绽放了一朵血腥艳丽的死亡之花。
这,这不可能!
常识告诉沈良他住在九楼,这样的高度,窗外不可能有人!然而这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后,绝望就如潮水一般蔓延。
他这一晚上经历的诡异遭遇,早就已经不能用常识来判断了!
玻璃窗上的人脸模糊在狼藉的血色里,那双睁得奇大的眼睛却一下都没有眨过,一直紧紧盯着他。他浑身泛起寒意,心里一片茫然然的冰凉,不由自主地退了再退,他已经怕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啪——”
静止的人脸忽然往后一仰,又重重撞击在了窗上。
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玻璃刹那间彻底崩碎,冰凉的鲜血带着碎玻璃茬子飞溅了沈良一脸一身,就在他摔出手里的杯子,又要豁出命去抡起旁边一把椅子往窗上使劲砸去之时,苍白的人脸已抢先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扑到了他的脸上,狠狠地咬住了他的鼻子。
“不要!”沈良终于凄厉地大喊出声,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怎么,是个梦?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惊魂未定地四下里张望。房里灯光依旧明亮,地板上干净无尘,窗帘也紧紧拉着,一切都同他睡觉前的情形一模一样。
幸好是梦!
沈良把脸深埋在掌心里,等情绪平复才起身倒水,然而他下意识地要拉窗帘看外面天色时,猛然想起同样的事他刚才在梦里也做过。惊得他手一抖,跟被针扎了一样迅速地缩了回去,躲那窗子躲得远远的。
深夜,死寂,静到心里发慌。
沈良想要听点嘈杂的声音,顺手打开了电视,双眼紧盯着画面,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刚才的梦。可是梦里那张苍白的人脸却不肯放过他,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咧了咧嘴,对他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
就这么一瞬间,他惊悚了——
那人脸!那扭曲的人脸,有些眼熟!
沈良还没想出为何眼熟,就听见电视发出了信号被干扰的哧哧声,画面抖动了一会儿,再次清晰起来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名背影窈窕、长发披肩的少女,她身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唯有前方半启的窗户上,有玻璃折射出的微光。
他再次惊悚了,因为他调的是体育频道,无论如何都没道理出现这种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画面,而且这画面似乎也有一点眼熟!
屏幕中的少女一步步地往窗前走去,动作有些迟缓,仿佛梦游一般。
沈良也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盯着那道背影,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少女坐上了窗台,转过了脸,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方欣然!
她是方欣然!
画面上的那扇窗,就是308宿舍的窗!他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错!
沈良的喉头因恐惧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响,方欣然对着他微微一笑,笑容神秘而诡异,将身体往后一仰,摔了下去。
画面一转,显出了窗外的情景,方欣然躺在血泊里,长发摊了一地,那双直勾勾、黑幽幽的眼睛却没有闭上,仍然紧紧地盯着他!一直盯着他!
沈良再也忍受不住狂潮一般奔涌上心头的恐惧,将紧握在手里的杯子抡了出去。
杯子砸在电视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他跟着从沙发上猛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可是再看周围,一切安然如初,电视也好端端地摆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半点被砸过的迹象。
怎么,又是梦!
接连两个噩梦搅得沈良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一向坚韧的心志也有崩溃的迹象。不过这次他学了个乖,平静下来后先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有了疼痛感,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