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这才缓过神来,略显朦胧的眼望着燃雪,把手中的棋子放回去,顿了一下才说道:“也好,国师还在等着世子呢。”
“便是要让他等着了,近来说话做事越发离谱,天天想着要把本世子往什么南疆带,真是奇了。侍君赶紧让人备着吧,燃雪便不久留了。”
“好。”燃雪就住在后殿,也无需让人去送,任侍君看着一旁候着逐燕道:“去把小案拿过来,布上茶具,取了卧香炉,点上线沉香,再弄些苏合香粉加进去。小灶上烧着的水该是开了,一并拿过来吧。”
逐燕按照任侍君的吩咐取了紫檀木小案,上面布着端砚石茶盘,一方端砚已然是价值连城,这上好的端砚石更是不用说,只是这种东西也只有任平生用的起,因他与茶杯相碰,稍有不慎,茶具便损毁了,更有甚者两败俱伤。只因任平生精于茶道,又素来小心,凯风才将这存于国库多年茶盘赏了他。
可惜逐燕每次布置这个,心中都有些微词,碍着自家主子的珍惜模样,又不好发作,从前用的鸡翅木茶盘哪里不好了,非要换个这么沉的东西,每次都要轻拿轻放不说,还要跟茶具全部分开去拿,明明一个人一次能做完的事情,偏偏要兴师动众。
哀怨的取了一旁的花鸟图黄铜卧香炉,取了帕子细细的擦好了侧面,从底下的夹层中取了一根线沉香,用火点燃了,又取了苏合香粉,加了少许进去,难怪陛下大老远的,还过来叨扰这茶一杯,就这么养着,不把人的嘴养刁了就怪了。
“主子,好了。”
“那便去宫门口等着吧。时间过的真快,又渐渐凉了,连这殿中的李树跟梨树叶子都掉的所剩无几了。”
“主子,咱今年的李树不是已经结果了吗?这都是好兆头,主子不需要想太多,同样是思虑,人家芸贵侍都是往好的想,主子您,什么都往坏处想。”
“是吗?”任平生有些不是滋味,敷衍的笑意中都是抹不开的苦涩,“哪里就如你说的一般简单呢?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便轮到本宫了呢?倒是羡慕乔小侍那样的出身,太傅就算是有什么错处,陛下也不会真的计较,高居一品,却没什么实权,哪里像母亲呢?尽忠职守,也怕被人陷害,若是有一日陛下真的起疑,朝不保夕也是有的。”
“呸呸呸,这种话主子也能说吗?”
“任侍君,画扇有话,不吐不快,还望任侍君恕罪。”
画扇一发声,任平生才想起此人还没走,不禁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阵羞恼,脸也红了几分,“姑姑客气了,有话请直说。”
“侍君可知,在小辈中,陛下最疼惜谁?毋庸置疑,一定是尊亲王世子。后宫那么多人,陛下单单把世子放在侍君身边,难道侍君想不通吗?这便是要给侍君一个护身符,纵使将来任将军真的出了什么事,陛下动了责罚侍君的心思,世子也不会同意的。婢子与陛下相处的时间只怕不必侍君少,陛下的心思,婢子自认还是能参透一二的,子嗣虽然好,但任何人都是比不得世子的。”
“果然姑姑想的透彻,看的长远,并非本宫可以比得上的。”
“侍君宽心便是了。今日,怕是有别的事情吧,想来陛下也快到了,婢子先退下了。”
“姑姑慢走。”
远远地看见凯风的轿辇过来,任平生带着逐燕便在门口跪下。
“起来吧,说过多少次不让你在宫外等着,你总是不听话,赶紧进去暖着吧。上回,朕记得逐燕说过,今年结的李子吃不完的都制了酒,这时候该是好了吧?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回头尝尝你这里的李子酒。”
“是。”
进了屋,任平生便坐下开始泡茶,正将第一遍洗茶的水润壶、养茶宠,便听得凯风说道:“莫小侍没了。”
轻抖,茶水偏离三分,好在茶盘又夹层,尚足以掩盖他的失态,没了,多简单的两个字,可陛下只去看了他一次,人便没了,这里面的说道太多。任平生总是不相信凯风会亲自杀了他,但人到底是因为陛下而死的。
“你这玻璃壶里面的茶都倾完了,人还恍惚着呢。朕喜欢来你这里,因为这儿安静,有种奇特的归根之感。”凯风见他盯着壶,动作一成不变,却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忍不住打趣他一下。
“臣侍该死。”说着把壶放回原处,重新开始泡茶。
“你怎么不问问,这人是怎么没的?”
“臣侍不是在等着陛下说吗?陛下说过,不该问的别问,于是臣侍只等着便好,不再主动去问了。”
“朕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说起来,莫小侍招惹你的地方不算少,你虽然不说,朕从别处也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拿着你的身体跟子嗣说事儿,想来你心中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吧?你便不记恨他吗?”
拿起一旁的铜壶,又往玻璃壶中添水,放回灶上才回道:“莫小侍说的都是事实,臣侍身子不好,常在病中,臣侍确实未曾有过子嗣,臣侍也确实是依靠母亲的能力进宫来的,凡他所言,皆是有根有据,臣侍不知道自己还会因为旁人说了实话,便记恨人家。”
“也是。”长叹息一声,闭着眼,闻着室内让人静心的味道,“还知道用沉香跟苏合香,朕以为你会用檀香的。”
“檀香归脾胃肺,陛下似乎食欲尚好。”
“跟贤君久了,这些东西耳濡目染,一个个的都要行医了吗?”
“不过是偶尔为之罢了。”
“有些事,你从一开始便知道。有时候朕看着,心觉你跟芸贵侍也相像的很,只是他虽然冷静,但凡是都喜欢追究个为什么,心细如发,操心的事情却太多,给朕免了不少的麻烦,但那总是伤身的,自打有了三皇子,他面色变没好过多少。”
“臣侍怎么能跟芸贵侍相比呢?不过是个懒人罢了。”
“莫小侍,一直都是朕的一颗弃子,朕从未在他那里过夜,也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但如果时间重来,朕还是会这样做。兵部,朕不能不除。”
任侍君不再言语,只默默的经营好手中的一壶茶,在国家大事面前,个人的情感总是不重要的吧?今日是莫小侍,明日又是谁呢?白骨深埋,难掩风流,这些不过都是谣传而已,真的死了,谁还会记得谁?“陛下请。”
凯风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茶杯,又望着他低垂的眉眼,生硬的接过,“你在怨朕。”
“臣侍不过是有些感伤而已。”
“你不是他,无需如此。”
“陛下想过,该怎么处置武良人吗?”终究忍不住问出口。
“囚着吧,老死宫中,算是朕最大的仁慈了。”凯风记恨兵部并非一日,尊亲王的事情兵部自然有份,只是因为拉了太后下水,今日凯风不能大办而已,除了这条罪名,剩下的也算是常见,虽然常见,却不常摆在台面上说。说了,便是大罪。
“燃雪怎么不在了?朕以为你们下棋,没那么快的。”
为自己在玉斗中到了茶,才说道:“国师还在等着,世子虽然有心耗着他,臣侍却不忍心让国师一直等着。听闻这些日子芸贵侍一直想找国师说些事情,国师却从来不应,刚刚托了燃雪,想来世子的吩咐,国师一定会听从的。”
“玉斗可是酒器,你怎么用来喝茶?”
任侍君一笑,“不是说以茶代酒的吗?”
“看来这玉斗该是燃雪送的,你不是这样诡辩的人。”
“陛下英明。”
“过来一趟,心情果然舒坦了不少。边关的奏报,这几天也快到了,到时候朕让人把任将军的信拿过来看看。你进宫时间也不短了,从没有机会出去看看,朕想着趁天气还没彻底凉了,出宫去一趟,把宫外的一些事安排了,你便同去吧。宫中有凤后跟贤君守着,不会出什么大事。上次带着凤后出去,到处招惹是非,这次便不带他了,你跟芸贵侍准备着,到时候朕让人来接你们,小厮怕是不能带了。朕会带着暗卫,确保你们的安全。”
“臣侍知道了。多谢陛下,说来,这京城中的繁华,臣侍也是好久不曾见过的。”
☆、【121】
水瓶宫
“主子,听说陛下过两日要出宫,内务府已经准备上了,奴才听宫里人的议论,说是要带着任侍君跟芸贵侍同去。”冯小侍的小厮一边擦着桌案,一边小心的瞄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见他没有半分不悦,才说道,“陛下每次出宫都带着芸贵侍,倒是恩宠的很。”
塌上躺着的人,把书放在一边,闭着眼睛品味着这屋中的香料,甜是甜,可惜日子过得太苦了。“给本宫梳洗打扮一下。”
“是,主子,您可算知道拾掇自己了,这次可千万不能弄到一半就落跑。”
“这次,你也不要什么东西都往本宫都上插,打扮的素净些便好了。”
“主子是要去凤藻宫吗?”小厮一边捧着粉,一边问道。
惬意的倚着靠背,闭着眼睛,慵懒的像是水月宫正在晒太阳的珊瑚,无论是傅粉还是描眉,他什么都不做,一切自有小厮帮衬着,毫无血色的玉指轻轻敲打着座椅的扶手,“本宫要去水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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