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秦砚缓缓道,“将定元丹给我,你且去罢。”
白青的浑身发颤,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秦砚向白青伸出了右手,五指修长,却苍白到毫无血色,仿佛一块毫无生机的玉石一般,“怎么?这不是你方才亲口说的?”
白青被如刀刃般凌厉的秦砚骇得定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此刻这个军帐之中,除了架在火上“咕咚咕咚”冒着热气地药壶,竟然静谧到连两人的呼吸之声也难以听闻。
秦砚就坐在那药汁泛起地袅袅白烟之后,被热气氤氲的眉眼看起来比往日还要柔和,可白青却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颤,就连那腿都忍不住软了起来,若不是他屏着呼吸硬撑着,只怕早已跪在了地上。
就在白青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打算后退出军帐时,帐帘也毫无预兆地一动,被人从外面猛地掀了开来。
白青不由自主地转过视线,因为帐外刺目光亮而眯起的双眸蓦地睁大,瞳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个窈窕身影立在帐门处,帐外艳阳将她的周身镀上一层暖融金色,却也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白青可以清楚地听到身后秦砚呼吸一促,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帐门处那人已然踏入军帐,帐帘在她身后重重合上之时,她的面容终于显露了出来。
依旧一张清丽的容颜,依旧是一双潋滟眼眸,眸中的神情却让人愈发难懂了起来。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二章
帐内的气氛自苏玉进来之后便微妙了起来。
白青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秦砚,却发现他依旧在原地坐着,默不作声地凝视着苏玉,面上的神色波澜不惊,仿佛方才苏玉刚进来的那一瞬间失态其实是白青自己的幻觉。
苏玉缓步走向秦砚,在与白青擦肩而过时,白青惊觉自己的手心蓦地一空,垂下头来一看,才发现手中分明一直紧攥的锦盒不知何时已然到了苏玉的手上。
苏玉将它举起,侧过头来对着秦砚一字一句道:“定元丹?”
秦砚神色坦然看着苏玉,眸光深邃复杂:“你都听见了。”
“一字不落。”
帐内的气氛倏然冷凝了下来,秦砚不主动开口,而苏玉则默默把玩着手中的锦盒。
白青被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忐忑不安,却因为秦砚方才的怒火而不敢妄动,只能低垂着头站在原地,额上的汗水顺着他的鼻尖,“吧嗒”一声滴在了地上。
“白青。”秦砚倏然开口,打破了这一室沉寂。
“在。”白青声带颤抖低低应了一声。
“你可以下去了。”
白青突然心头有些慌乱,匆忙抬起头解释道:“公子,我并不知道苏二小姐就在军帐外面!”
“我知道。”秦砚淡淡道,“以你的道行,还瞒不过我这双眼。下去罢,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
白青又侧头看向苏玉,见她依旧垂着头摩挲着手中的锦盒,竟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下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脚步沉重地向帐门外走去。
就在帐帘重新被合住的那一霎那,苏玉手中的动作忽然一顿,将手中装着定元丹的锦盒紧紧握在手中举起,看向秦砚问道:“为何又要瞒我?”
秦砚阖了阖眸,不同于往日他在苏玉面前温雅清润的态度,此刻他的神色清冷,就连声音也平淡无波,仿若他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一般:“苏二小姐既然一直在帐内偷听,那应该也听到我方才的话。这点小事而不足道,自然没有告之苏二小姐的必要。”
苏玉的眸光动了动,深吸一口气问道:“我离开凌安城时,太后对我说过你的师父留给你一样保命之物,让我叮嘱你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动用它。那所谓的保命之物,便是这定元丹罢?”
“没错。”秦砚站起身来,走到距离苏玉一步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就着苏玉举起手的动作将她手中的锦盒打开,白皙莹润的手指轻抚着离开锦盒的边缘,露出其中一颗棕黑色药丸,“就是它。”
苏玉抿了抿唇没有出声,盒内那颗药丸色泽莹润,周身浑圆,在锦盒内赤红色绸缎的映衬下,宛若闪着盈盈幽光一般,一看便不是凡物。
秦砚将定元丹从锦盒中取出后退了两步,修长手指一弯一松,它便随着秦砚的动作直直坠入冒着氤氲热气的药壶中,药汁泛起一片小小的涟漪,已然看不见那颗药丸的踪影。
苏玉侧过头望向秦砚,却发现他的面色悠闲淡然,仿佛他方才扔入药壶的不是世间仅有那颗定元丹,而只是一味普通的草药一般。
清淡疏朗的药香味瞬间在密闭的军帐中四溢,苏玉动了动嘴唇,心中有千万句话想要对秦砚说,最终却只是轻吐了一句:“谢谢你。”
秦砚用木勺轻轻搅了搅药壶中的汤药,头都未抬道:“与我来说,以最妥帖的的手法,用最好的药治疗病人本就是我身为医者的职责。这定元丹既然是我的,如何使用自然由我来定,苏二小姐无需言谢。”
苏玉的神色复杂,沉默地注视着秦砚一会儿垂下头来用方竹扇控制着火候,一会儿又探过身去吹散药壶上氤氲着的白雾来察看药汁的浓厚。
自始至终,秦砚面上都是一派闲散悠然,可苏玉却十分清楚自己面前这一壶药究竟有多贵重。
当初太后的三令五申,白青的再三阻止,而秦砚却一意孤行地将定元丹入药,究竟为谁一目了然。
从那避子汤,到当初护住整个苏家的那步棋,再到如今眼前的这壶药……这人究竟对自己还有多少不求回报的好,被滚滚流逝的时光与似是而非的假象所掩埋,蒙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也猜不到?
苏玉抿了抿唇,若是今日自己没有偷偷跟随着白青来到这个军帐,这件事情她怕是又要被他蒙在鼓中一辈子。
秦砚似是察觉到了苏玉的视线,抬起头来对着她弯起眉眼,精致的容颜因为弥漫的雾气而染上了一层湿润,模糊了他的容颜,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他的视线比往日里任何时候都灼热炽烈。
苏玉匆匆忙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头来在自己身上翻找了一番,拿出一方丝帕递给他道:“擦擦你额间的汗罢,都要滴到药壶里面了。”
秦砚伸手接过,用那方帕子在自己的额间随意按了按,却并不将帕子还给苏玉,反而将它揣回到自己的袖中,口中道:“药已经煎好了。”
苏玉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了一只白瓷碗过来,便见秦砚有条不紊地熄灭了柴火,正将架在火上的药壶小心翼翼地取下来。
苏玉匆忙将碗递了过去,秦砚抬起头来对着她一笑,这才将滚烫的药汁缓缓倒入了碗中。
“苏二小姐。”秦砚倒完了药,却没有立刻将碗端起来,反而视线却紧紧锁住苏玉,轻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苏玉抬眸看他,疑惑问道。
秦砚清华俊朗的面容上笑意不在,眸光亦比平常还要漆黑深邃几分:“关于定元丹,苏二小姐应该还有一事不知情。定元丹有镇定血脉,三元归墟的功效。服了这药之后,苏少将军可能会晕死两到五日不等,期间无知无觉,有可能连呼吸与脉搏都感受不到,我亦是依靠于此,才能为他身上寒铁所致的伤口止血。”
苏玉的睫毛颤了颤:“呼吸与脉搏都感受不到,那岂不是……岂不是与……”
“与死了别无二致。”秦砚将苏玉难以说出口的二人缓缓道出,视线不离苏玉道,“五日之内苏少将军必定可以清醒过来,若是苏少将军不醒,我愿以命偿还,只求苏二小姐可以信任我。”
“大哥这伤,若是没有你,怕是……”苏玉说到此处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我信你。”
秦砚勾了勾唇角,眸中如有淡淡流光辗转。
“你那我们这便走罢。”秦砚一面道,一面端起药碗,“苏少将军身边应该只剩下萧将军在照看,而萧将军平日里连自己都照料不好,更遑论照顾别人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的好。”
苏玉原本还不信秦砚说的话,可当两人一同回到苏逍的军帐时,苏玉才发现秦砚所言非虚。
甫一掀开帐帘,帐内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便直直撞进两人的耳畔。说来苏玉离开军帐也就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萧致彦却不知何时蹭到了苏逍的腿边,此刻正横跨了地上的两张床榻,枕着苏逍的小腿睡得人事不知。
而苏逍倒是自苏玉走之后便没挪过位置,依旧趴在床榻上,只是上半身还赤~裸地晾在外面,睡梦之中还一个劲儿地想要翻身,只是刚一动弹,便只能因为小腿上被人压制的力道而作罢。
苏玉原本还想上前去将萧致彦推下来,只是看到了这般的场景,才知道这人应该也是怕苏逍胡乱动弹最终压到了伤口,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
这两人想必经过三天两夜的酣战已然困极,竟然两人进帐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秦砚端着手中的药碗走上前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萧致彦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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