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贾老太太此时业已看清了关平长相,上下打量一番后指着他衣裳领口竟是难以成言。
“这位小哥打从何来?怎的看着如此眼熟?”贾老大人也看了关平一番,那股子熟悉的感觉怎么都掩藏不住,不由也“咦”了一声问了出来。
“老头子,他!他可不就和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吗?还有他那件衣裳的领口,那种绕线飞针菊纹可是我的家传绣法。”贾老太太激动地从台阶上扑了下来,要不是关平见机得快扶住老人,她非得摔坏了不可。
“小哥,你……姓甚名甚?你爹娘又姓甚名甚?”贾老太太抓着关平的手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他衣衫领口的刺绣纹路,紧张地追问出声。
“我……”关平此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边从怀中掏信,一边恭敬回道:“在下姓关名平,字宁远。我爹叫关方、我娘是贾氏。”
“宁静而致远!这是当年瑶娘最喜欢的句子,难道……”贾老爷子也不禁扑到了关平面前,“你爹是不是会功夫,你娘耳后是不是又一颗拇指大的红痣。”
这句话才刚刚问完,站在另外一个角度的柳良生就见着关平耳后的一颗红痣,虽没有拇指大小,但那角度和形状分明和当年贾瑶娘的在同一个位置,心里不禁一苦,忍着心口疼痛勉强劝道:
“先生,师娘,有什么咱们进屋说去吧!宁远,扶着老人家,进门再细说吧。”
正文、201 夜探香闺
关平的信件才刚刚拿出来,两位老人见着上面的字迹都快晕厥了过去,还是旁边的柳良生夺过了信件,抖索着双手差点把信封给撕破,看得一旁的贾老太爷和老太太一个劲地喊“慢点”。
贾氏的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只是托了两老照顾上京赶考的关平,可就是上面独特的字体,让柳良生一个壮年男人几度念不下去。
“这逆女,这么些年就送这么点只字片语回来?”贾老太爷好不容易喘直了一口气就开始骂人,贾老太太倒是知道他只是口头上硬气,心里早就不知道软成什么样了。
夫妻俩只有贾瑶娘那一个女儿,本来柳良生作为贾老太爷最得意的门生,又身无牵挂,夫妻俩是打了主意要将柳良生招赘以传承家业的。谁知道贾瑶娘出门去敬了一次香回来就神不守舍,曾经找了贾老太太要求退亲,只是那时候柳良生已经向贾老太爷表明了会将成亲后的长子改作“贾”姓,欣喜若狂的贾老太爷又怎么能同意贾瑶娘的请托。
在那之后,贾瑶娘便郁郁寡欢,终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细软消失无踪;柳良生多方寻找下才知道和她一起不见的还有内城禁卫军的一个统领,事情于是变得明朗化,贾瑶娘是同那位叫关方的侍卫私奔了!
如今十七年过去,没见着贾瑶娘的踪迹,只有个一已经长大成人的关平出现,如何不让贾老太爷又急又气。
柳良生的命运也不是一帆风顺,贾瑶娘逃走之后,贾老太爷出于愧疚,出面帮她求了原礼部尚书家嫡女为妻。岂料那位小姐在生产第一胎之后伤了身子再难受孕,柳良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之后也并未纳妾,就那么守着她过了这么多年。前年年底,那位小姐终是熬不过寒冬一命呜呼了。之后不管是前任礼部尚书还是贾老爷子都没法让他升起再娶的心思来。
此时见着贾瑶娘的信,他却是控制不住心情,在贾老太爷骂骂咧咧中很是忐忑地问关平道:“你娘……,她还好吗?”
“不好。”眼前的人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身份肯定也不差,然而这么多年都不见他们到李家村找寻,关平心里还是有些委屈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关平一口气吼了出来:“你们都只知道说我娘不孝,可是我爹死后我娘一个人在雪地里跪坏了腿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说完这些,他才发现在场三人都是一副大受惊吓的样子,柳良生更是一下子蹿到他面前扯住他衣领疾声问道:“你说什么?瑶娘腿怎么了?”
“孩子,你说你爹死了?那你们……”贾老太太和贾老太爷也着急地一左一右牵着关平的衣袖让他就是想抽身也难,说到一半才发现和柳良生问的问题根本不一样。忙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关平等待他的回答。
关平稳了稳心神,也知道爹娘两个一直都深居简出,就是怕被人发现身份端倪,怒也怒过了。他可不是以前那个憨直没心机的少年,这一屋子人的身份他要是真的甩手就走那才真的太笨了。
念及此。关平留了下来,简单将一家三口的生活讲述了一遍,当然,也按照贾氏的说法,并未将母子俩的绝境说全,不过也并未像贾氏教导的那样将功劳都给了李家,而是重点提及了云英。
身在遥远李家村的云英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传到了京城那么远的地方。春天到了。意味着艰苦的春耕也来了。
岐山像是暂时对云英关闭了似的没有了进去的那个缺口,云英只得把满心的不快都发/泄到了农事当中。六十多亩肥田里的油菜花竞相开放,她又想起了满园飞舞的蜜蜂,才刚刚托了乔齐帮忙问养蜂人。就有那么巧,辛离就带着养蜂人出现在了李家村。
刚说起那么多油菜怕是没人手收,辛震那边就带了牙侩来说人手充足。
接连几件事情都让云英百思不得其解。某日干脆放出风声说腾云的稻种太差,谁那里要是有门路买一些望月稻谷间着种多好。
此话让闻讯前来的牙侩和刘大掌柜都不由觉得头疼。如今边城管束极严,要想出入简直是难上加难。关键就算你有办法拿到腾云这边镇西将军的手令,也是没办法走通望月那边的蒙城啊。
去年年底开始,望月国的蒙城就开始沸腾起来。就像是要找什么似的都快将整座城给翻了个身,到现在都还余势未消。
只有和牙侩一起来的辛震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弱弱问了句:“不知道云英小姐是想要多少斤望月的稻谷种子?”
云英无意识转了转手中正在辛苦十字绣的鞋垫,轻描淡写给出了一个数字“两百斤吧”,她发现,在她给出这个回答之时辛震明显松了一口气,想起几年前自己偶然说起要望月国的油菜籽之事,暗笑于心。弄不清楚风独幽这是在搞什么小动作?又不准她上岐山问个究竟,又处处都帮她想在前面。
念及此,云英状似无意地拿起了手中的鞋垫,幽幽叹了一口气:“唉,真是的,鞋垫都纳了好几双,可惜没机会当面给……”说到这儿,她故意停了下来,见辛震若有所悟也就没继续说了。我就不了山,就让山来就我。
云英很想见着风独幽,可等到当晚风独幽胆大包天推开她窗户丢了东西打醒她时,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拿来。”风独幽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夜闯香闺的窃花贼,好像是云英欠了他什么东西在街上撞见了似的。
“拿什么?”云英听着他生硬的说话调调就止不住想笑,想要逗他多说几句。试想,一个长相丰神俊秀,气质卓然的青年,开口却像个小孩子似的一字一句往外蹦,那场景有多喜感就有多喜感。
“鞋垫,震叔说的。”风独幽这人呢也是有些小贱,只要看着云英笑得眉眼弯弯就觉得心里舒坦。
二月的天晚上还是很凉的,云英坐在床上拥着被子都能感觉到寒风呼呼地从窗口灌进来,可以想见风独幽站在窗外有多冷,借着屋内淡淡油灯的光线,云英隐约见着风独幽身上连个披风大氅都没披,伸手招了招:“要不然你进来说?”
风独幽抿抿嘴,眉头微微皱起,就算再没经验,一个女子深夜邀人入室也是件败坏名声的事情,想不通云英挺懂事的也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外面多冷,你就不怕着凉生病啊?”云英想起来了,第一次发现他能够开口说话不就是在他生病的时候吗,捂着嘴低低笑了出声:“难道你还想躺在chuang上等着我给你喂药?你不是都不准我上岐山了吗?”
话都还没说完,估计风独幽也是想到了那次的窘状,双手在窗台上一撑,毫无声响地就跳进了房中,倒是没急切地往chuang边凑,而是在窗下的一个软榻上坐了下来,随手抓了云英放在软榻前书桌上的毛笔在手中转了两圈;眼睛盯在云英脸上没了动静。
“诶,你看什么呢?”云英被他灼灼的眼神看得脸庞发热,微微别开了脸。
“你这里?”风独幽指了指眉尾。室内昏暗的灯光对他没丝毫的影响,反而因为和云英同处一室又找到了几年前那种自在的心情。在京城几年,他看过的女子不在少数,不管别人赞叹多么美的,都不如那个和他蹲在地上讨论怎么救活一株植物的云英美。
但看多了所谓的“美人”,云英的坚强、韧性始终深植于心。摄政王妃美则美矣,动不动就泪涟涟的样子他受不了;太师之女美则美矣,嚣张跋扈、蛮横无理;表妹美则美矣,娇柔做作,人前人后截然两幅面孔。
现在他也发现,云英也是两幅面孔。她眉尾那处从小时候跟着她的伤疤在这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情不自禁起身上前两步,伸手想要触碰那一处白日看去深褐色一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