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双脏兮兮的鞋走近了,然后一脚踩在我的左眼窝处,他个混蛋毁了我的脸蛋。
我最后目送着那个人离开,我想如果我死了,这大概就是死不瞑目了。
——“扎伊德的话,一定会成为王的吧。”
——“他一定能得到金属器。”
——“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还会继续追随他,不管天涯海角。”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我转头看了眼被血污沾染的大胡子,而后才慢慢地将眼睛闭上。
这样下去的话,那个人就是王之器了吧,只要再走上几步,大喊一声“芝麻开门”,我就不得不跟他签订契约了。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那个蓝色的大块头身体还在等着我。
挣扎着想要剥离泥塑身体的时候,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细软的东西正在舔舐我的脸颊。
我转头一看,是那只很久以前我最初做出来的大白兔。
“……奶糖。”我虚弱地叫出了给它取的名字。
它停下了动作,歪着雪白的脑袋看我。它不会说话,我也没有本事在它血红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过了一会儿,奶糖蹦跳着到了另一边,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开始用脑袋顶我被砍成好几段的身体,似乎是想把它们运到我的脑袋这儿。
明明那些要比自己的身体还大得多,可那只笨兔子却还在不停地顶弄着。
“奶糖,够了,已经不能复原了。”
它抬头看了我一眼,却又马上继续动作,没有睬我。
根本没有搬离多少距离,加上初期我捏泥巴的技术完全不过硬,很快的,兔子的脑袋开始有了碎裂的痕迹。
“不要再继续了。”
“不要再继续了。”
“不要再继续了。”
我这么说着,却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当一块距离自己最近的身体碎块被顶到眼前的时候,那只兔子已经再也不会动了。
“奶糖……奶糖?”
不会再动了,哪怕只是一下。
我看着逐渐变回泥色的兔子忽然笑了。
我居然会为了那种人伤害了我的家人。
原来我跟扎伊德一样吗?
我又忽然好想哭,可我是个泥巴人,没有眼泪。
这就是所谓拥有王之器的人吗?
伟大的所罗门王啊,您要我等待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厌弃了所谓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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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颗圆咕隆咚的脑袋其实很难很好地前行,我费了好大的力才登上了楼梯找到了扎伊德。
“愚蠢啊,人类。”我终于也能说出这种中二满满的话了。
他听到我的说话声,惊恐地转头看我,满目的难以置信,伸出去要推开门的手也收了回来拔出背后的巨剑,以利刃对准我。
就是那个东西,刚才已经将我砍成了好几段,现在是要将我切片吗?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已经害怕地抑制不住发抖,连话也说不利索。
也对,任谁看到一个半烂了的脑袋爬了这么远的路,还特地过来跟他Say Hi都会吓个半死。
“扎伊德,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谁会找你这种东西!”
“扎伊德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啊。”地面离我越来越远,我的脑袋腾空飞了起来,慢慢朝着那人飘过去,“明明为了我做了这么多辛苦的事情。”
离他越来越近了,可是眼前有什么一闪而过,阻止了我前进。
眼前的画面从中间裂开了,视野变广了,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扎伊德又把剑劈进了我的脑袋。
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面流了出来。
真是奇怪啊,我是泥人,才不会有什么脑浆血液的,那到底是什么呢?
“扎伊德,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回答我的是眼前人惊恐地松开了握着剑柄的双手,挥动着双手不断后退的愚蠢模样。
“扎伊德,你不是要攻略迷宫吗?”
“扎伊德,你不要我了吗?”
“扎伊德,你不想成为王了吗?”
啊,眼前的世界唯有一片黑暗了。
——“如果被困住了,那就走出去。”
我以前嘲笑过阿拉丁的这句话毫无逻辑,但我现在终于懂了。
曾经困住我的人是我自己,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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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下雨了吗?
奇怪啊,我家的天花板很坚固的,怎么可能会漏水?
冰凉的液体打到了脸上,潮湿的味道涌进了鼻腔,每一次呼吸都是陌生的气味。
这里不是我的家。
意识到这一点,我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的如我所料,不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整片看不到边际的云层,灰蒙蒙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我出来了?”
“好奇怪啊,我怎么出来了呢?”
完全想不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所有的记忆中止在扎伊德看着我露出了见鬼似的表情。
我环视了四周,却没有看到其他人在,只有黑漆漆的树林,倒是跟我家的前庭有点儿像,可身边并没有类似于我房间的巨型建筑。
我出来了。
可出来以后呢?
我又有哪里可以去?
“啊,对了——”
手指上缠绕着不属于自己的那股力量,至今仍在发出微弱却温暖的光。
我牵动了下手指,光芒随之闪烁。
“阿拉丁,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个死脑筋而且本来就坏掉很久了、啧啧啧,不过这下是真的坏掉了,身为魔神木有与王之器定下契约就自己粗了迷宫,这意味着这货逆反了身为魔神最大的命运流向,嗯,她堕转了→v→
能成功粗来的原因跟她本身的能力有关,总之终于成功从迷宫粗去了!下篇煌帝国~~~~~
第二卷 煌帝国
☆、第09夜
说起来,要不是手指上仍带有力量,我或许会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是人类的身体,虽然脏兮兮的,但确实是人类的身体。
我是第一次感觉到温度,是真的用这具身体感觉到了温度这种东西,我甚至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甩了自己两个耳光。
是疼的,疼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脚踩在地上,石子和树枝都划破了我的皮,深深刺进了肉里。
但奇怪的,越疼我就越开心。
我在大雨里跑跳着,时不时再揍自己两拳。
我想这个时候要是来个人,一定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我终于——
“终于不是泥巴人了!哈哈哈哈哈——!”
等我看到自己的两只脚都快用“血肉模糊”来形容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蓝巨人了,是不会自行修复的。
加上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我觉得从人类的角度而言,我现在的处境大概是凄惨到不行。
最后我体力不支、浑身伤痛,眼前一黑就栽倒了,还顺便在山坡上打了好几个滚。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还没有找到阿拉丁,大概就要死在深山老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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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好像在什么东西上头,不是泥地,但也软不到哪儿去。
我想睁开眼,但浑身的力气都想被抽光了似的,倒是听觉先恢复了过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个男人在说话。
“唉,还是个小姑娘,死得早了。”
……谁死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
好像有什么人在搬动我,还蹭了两下我的脸。
“生的倒不错,比万花楼的翠红好。”
怎么听着跟我大天朝妓院专用名似的,这里不是西洋背景吗?
“啧,埋了拉倒。”
我背上一疼,这下被摔得不轻,痛得我整个人又精神了点儿,耳边锄头挖坑铲地的声响越来越清晰。
看这苗头是要埋我。
不行,就冲我刚才那肿成猪蹄的脚,我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命来玩儿。
我用力睁开眼睛,隐约看到了个正抡着锄头一下一下的人影。
来不及多想,我一伸手就抓住他的脚踝。
“大、大哥。”
“……”那人动作一停,但没有多大反应。
“……公子?”
“……”锄头一松,那人猛退几步。
“我还……”
“诈尸啊啊啊啊啊啊——!”
“……”没死。= =
所以说,我对大西说他自己已经在这片墓地守了十二年表示怀疑,要不然这么大一人了怎么会连诈尸都没有见过。
大西委屈地看着我,说不是没见过诈尸,就是没见过这尸抓着自己喊公子,连翠红都不曾。
我再一想,我这辈子最大的鄙视也不过是看着大西的时候了。
我尤记那天晚上,我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破席子裹了全身,再被眼前这个上一秒差点吓死过去的中年男人搁肩上一抗就往不远处一小茅屋跑。据说这席子本是我的棺材,我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去了,要不然就冲这酸臭味我也得给真诈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