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曹植穿着简单的儒服前来,吩咐园中住着的青衣女子将我们送回。临了笑问我:“嫂嫂不觉得值儿英俊潇洒么?”
我回他一笑,道:“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以后定会有温柔淑女相配,郎才女貌,不羡鸳鸯不羡仙。”
他笑的灿烂,却掩不住眼底的落寞。我晒然,掩进马车中,轻轻闭目。
第27章
青衣女子将我们送回府邸,下人看见我回来,忙不迭的差人通知还在四处寻我的曹丕,丫头们也高兴,说是总算把夫人盼回来了。
有些事说不得,捅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毕竟曹植和曹丕是亲生兄弟,有时候该做隐瞒还是得隐瞒,撕破脸对谁都不好。即便是表象上的兄弟,也总好过兵刃相见。就像袁谭和袁尚,最后的下场,想起来都让人心寒。为了使我被高人所救的故事听上去更加真实,青衣女子随我一起进府,等着曹丕回来。
其实我并未在房中等候多久,曹丕就带着几多兵将风尘仆仆的赶回府来。见我安然无恙,竟是喜极。问起我们是如何得救的,事情便开始往我们编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设定的故事是:青衣女子名唤青瑛,我和佟儿是被抢匪掳走,多亏青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和佟儿才能逃回来,青瑛是我的救命恩人。
曹丕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很精明的人,看人看事很准,可是这次他却真的相信这个漏洞百出、没有编的很好的故事,奉青瑛为曹家的上宾。
下午青瑛执意离去,曹丕本意是想请她留在曹府,她以行走江湖惯了,呆在一个地方不习惯为由,拿了三十两金珠,趁着暮色离去。
自从回来之后我开始变的特别嗜睡,尤其是近几日。之前过于奔波劳碌,又加上心情不好终日忧愁,身子越发不济起来,眼见着肚子里的孩子就快足月,身子仍是没什么起色。倒是让曹丕每日担忧。
大夫每日里除了帮我开补药就是开补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喝过多少的汤药,满嘴都是草药涩涩味道。
这件绑架的事情谁也没有再提起,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我也渐渐不再胡思乱想。不几日后,军报传回,曹操在赤壁被周瑜他们摆了一道,数万只火箭几乎彻底将曹军覆灭。
曹丕心中万分担忧,把自己身边留着的几多将士全都派往,虽然曹军大败却不能让曹操遇险。我心下的担忧不比他少,只是我担心的是琉云,若是他不能安然无恙,我又该如何向琉珠交代?
战场上是何等场景我不能想象,曹军大船数以千记,八万雄师朝夕之间变成累累枯骨,火光漫天血流成河,一定是惨不忍睹。
佟儿帮我盖上一条薄毯,在我面前蹲下来,勉强扯出笑意,道:“小姐,你可要好好珍重,孩子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我叹息一声,摸摸已将近临盆的肚子,这个小生命出奇的安静,鲜少能感到她在肚子里动。“一定是个乖巧可人的女孩。”我轻轻说着,心里也觉得有一阵暖意流过。
小厮焦急的跑过来,对我施礼:“夫人,三公子来看你了。”
我一怔,从藤椅上坐直。他突然来看我,出于何种目的?重又仰躺回藤椅里闭上眼,喃喃道:“让他回去吧,我有些累,不想见客。”
小厮虽不明所以,还是应声是,退回去传告。
佟儿看着小厮退下去,转头看我,嘟嚷着:“小姐怎么好像不待见三公子了?其实三公子不过是个孩子,来看小姐也是实心实意的……”
我淡笑着打断她:“佟儿,人都是会长大的,不管当初模样如何,最后都会物是人非。在这乱世,安身一隅我便觉得是福气了,别的不敢妄有所求。”
她蹲在旁边帮我揉腿,容色戚戚:“小姐,佟儿心疼你,自从邺城城破开始,我就看着小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人也渐渐憔悴再无往日光彩,小姐过得不快乐,佟儿知道。”
什么快乐不快乐的?都已经不重要,也早已看淡,呐呐道:“佟儿,若我说还想自由的活着,是不是太贪心?人啊,就是得认命,有时候,不认不行,是不是?”问着她的同时,早已将心里的疙瘩解开。我还是可以去爱的,再去完整的、好好地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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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子被垂柳的枝叶遮出大片阴凉,白色的幔帐随风飘起,日光斑驳,投在我和佟儿的身上,她没再说话,我也只是看着远处的假山,那上面停着两支南燕,叽叽喳喳一阵,振翅飞走,徒留光秃秃的岩壁,反射着夕阳的余辉。
冬月二十四,曹丕派大将韩德赶去接应战败的曹操,前方传回军报,曹操败走华容道时被关羽所擒。曹丕连夜召集手下谋士商讨对策。也是这一夜,腹中孩子在子时临盆,是个女婴。
孩子是在这个时候最让人欣喜地,我细细看着她浅浅的眉,还未睁开的小眼睛,粉嫩嫩的小人躺在身边,越是喜欢。
曹丕赶回府天已大亮,因为用力过度,我此刻很是虚弱,躺在床上稍稍一动就会满身虚汗,见他过来,本想起身,却奈何一阵晕眩,差点昏死过去。
他急忙走到窗前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婉若,我在这里。”
我抿唇对他笑,声音极轻仿似幽魂,“子桓,我们的女儿,我们的英儿长得很漂亮。”
他忙乱的应着:“是,很漂亮,很像你,你快快养好身子,她还要你这个母亲照顾。”
厚实的大手包住我的手掌,温暖着已经渐渐苍老的心。他是要陪我过一辈子的夫君,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我这样想着,心底就生出无限感恩,是的,我早就应该感恩,现在会不会太晚?
反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我笑的柔柔:“子桓,对不起,这些年让你这么辛苦。”
他神色一怔,继而有些欣喜,声音里有着某种程度上的不信任:“你……?”
我点头,“嗯。”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和澄清,只要彼此是相互信任,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他唇角露出浓浓笑意,我从没见过他会这样笑。
第28章
转眼几月过去,又是一片海棠花期。
英儿已经开始呀呀学语,佟儿脸上也一并带着风霜,这十几年过来,她跟着我受许多苦楚,我突然想,是时候该给她找个良人,安度余生。只是一切并非我所想的那么美好。
五月,曹操终于班师回朝,虽然这次战争的确是有损失,但是也并非是什么很大的损失,荆州水军全军覆没的确让人有些痛心,其他的兵将却并未受多大的折损,再说曹操一直都是有智者,一路上也是谋略算尽,步步为营。
忧从神思而来,有些事情看开后,神思上不再继续忧愁下去,身体也就开始转好,最近喝了好些补血养颜的红枣粥,气色也慢慢好起来。乳娘喂过英儿,我和佟儿又抱过来逗弄一会,看她小小的嘴巴打起哈欠,一屋子丫头都是笑个不停,我怕把小小的她累着,才叫乳娘哄她去睡。
墙角的紫藤架上,如今已经被葡萄爬满一片,再不多时,就能吃到葡萄。睿儿开始被曹丕带上朝堂,听说虽然不能进殿,却也能在皇宫的偏殿学习。
我对睿儿是极放心的,他总是能在人前拿捏好尺寸,从不逾矩。心思也像是曹丕那般谨慎,只是比起他父亲,更会和人交心。
暮时,爷俩一同回府,用过饭,睿儿跟我笑谈今日所见所闻,几乎兴奋地手舞足蹈。听他道:“刘贤和刘储赌一块玉,结果俩人还没比赛完,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白色的小狗,把搁在地上的玉衔进湖中,他们二人跳下去打捞,却捞上来一只王八。”
我发笑:“玉丢了,捞一只王八他们也不亏,好赖是大补的药材。”
睿儿替我夹一根笋,道:“可不是么,我看他们都被师父罚,那模样太好笑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想笑。”
曹丕正正脸色,道:“以后不许和两位皇子走的太近,这次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太傅自然是要罚他们,若是下次他们再这样,却为逃惩罚,污蔑与你,你却倒是该怎么办?”
睿儿敛了笑意,有些悻悻,道:“孩儿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和他们胡闹的。”
曹丕说的对,生在这样的官场上,如何能不小心?有一天丢掉性命,也只能憎恨自己交人不慎。轻轻拍拍睿儿的肩膀,“睿儿,你父亲说的对,皇子和我们毕竟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君有过而臣受罚,这是不变的道理,古来圣贤自然都懂得这个道理。你也要时刻谨记在心。”
睿儿点点头,很是理解的看我:“母亲,孩子记得住。”
我方才放下心来,静静看着曹丕,他眸色淡淡,却漾着笑意。
为人处世的事,他向来做得好,只是我时常深居简出,不愿接触旁人。现在想来,我实在是人缘不好。如此一来,倒是想是不是该主动去看看郭照,和她联络联络感情。毕竟共事一夫,总还是得朝夕相处的。正出神,曹丕为我叨一块鱼肉,关心问道:“怎么了?出什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