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恍惚中听到什么被带倒的声响,身体被人压住,有些沉闷。幽幽睁开眼咳嗽两声,喉咙有些许不适,目光所及,红艳艳的帐顶上系着琳琅玉饰,曹丕一双愤怒到喷出火来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
无奈挤出一丝苦涩笑意,连死也成了奢侈。
他瞪视着我,怒气冲冲:“想干什么?想死是吗?”
突然心灰意懒,浑身疲惫不堪,提不起任何精神同他对讲,翻动身子趴在床上沉默着。这个动作明显将他惹怒,他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直直将我掰回身来迫使我面对着他,有淡淡酒气,却并不难闻。他的身体半趴在我身体上方,手紧紧扯着我的右臂,彼此的距离是那么促狭,就连鼻尖都那么近在咫尺。如果不是他在生气,这个动作倒显得过分亲密。
他眉头皱皱,声音冷的让人打颤。“想寻死的话,就做好让袁熙受尽痛苦的准备。甄婉若,你以为之前的话,我是在同你开玩笑吗?不相信你可以试试。”
我相信,我相信他什么都办得到,可是我怎么可以和他行苟且之事?宁死也不能啊。泪水沿着脸颊流进嘴里,苦涩莫辨,我捶打着他嘶声哭喊:“让我死,让我死。”
他按住我锤向他身上的手,俯身下来,冷笑道:“死可以,但是你记住,就算死了也是葬在曹家的墓冢里。”
我痛苦的看着他,早已泣不成声。是,堂已拜,就是死也再不能葬在袁家的坟墓中。
他并没有打算放开我的意思,空闲的手轻轻挑开我衣衫上的衿带,雪白的衣裳露出粉色肚兜,他笑的邪魅,我被他的动作骇住,忘记哭泣。
连日来的心惊胆战已经让我疲惫不堪,现在的我如同行尸走肉,只留个躯壳。茫然盯着他的动作,意外的忘记反抗,一切都太身不由己,反抗也成为可笑的徒劳。直到下身传来不适的微痛,才惊觉自己衣衫尽褪,压在身上的曹丕亦是如此,这个男人肆无忌惮的驰骋让我骇住的眼泪重又泛滥。刀绞一般疼痛的心自这天开始,归于麻木。
四月才过,曹操开始出征幽州,命曹丕相随。
此时我和佟儿、墨竹三人正在后院给鸽子喂食,墨竹说最近飞出去的一只鸽子好像受了点伤,整日半死不活的模样。
佟儿就过去将那只白鸽抱起检查。
我说若是活不成就找个地方埋掉,话正说着,胳膊就被人用力扯住,我木然抬头看看他,他眼神中隐有怒意。反正自从婚后,他一直都是隐有怒意,我无所谓,继续在食槽撒着鸽食。手里的食盒被他打落在地,他扯着我的胳膊迫使我看着他,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还是打算不同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我甚至连看到他都觉得无趣。
他松开我的胳膊,笑意冷冷,“收拾收拾,后日出征我要你一起去,你不是忘不了袁熙吗?我就让你看看他是怎么在和另一个女人缠绵悱恻的。”
我攥紧手里的鸽食,怒瞪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是得到满意的回复,看着我惊愕的神色大笑出声,扬长而去。
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却是真心希望再见袁熙一面,终归这些是我的执念,抑制不了任它像野草一样越长越疯狂、越长越茂盛。
晴空下,万里无云,出征这日,三万将士斗志昂扬。
那高高的点将台上,是当日破城的将军,身后跟着的是他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毁我一生的曹丕,他们一家都是这样心思缜密,手段狠绝。 突然就想到那个酷爱诗词书画的曹植,真希望他是不一样的,希望他永远像现在这样,不知权谋为何。
佟儿和墨竹随我站在高台下边的低矮云台上,他们要同我一起去到千里以外的修罗战场。而我只是为了见一眼袁熙。
听着高台下三万将士齐齐呐喊‘必胜必胜必胜必胜’我心情沉到谷底,袁熙会死吗?他一定不能死。
巳时大军已经踏出许昌城,整个大军之内,将帅皆是骑马而行,兵士徒步跟随,只有我们乘坐着马车,车轮碾过颠簸的道路,连个轱辘印都没留下。
墨竹提着一壶杜康,无趣的道一声:“墨竹沾着夫人的光,这马车却坐的不舒服。”
我从书卷里抬头,撑腮看他,道:“那你下去同他们徒步吧。”
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车窗‘啪啦’一声,我和佟儿同时惊呼,以为他被颠簸下去,待掀起窗帘才发现他正手提杜康和旁边几个士兵说笑。
遂放下心来,佟儿却不满道:“小姐,他原是会些功夫的,竟然瞒我们这么久。”
佟儿这么一说,我倒是被点醒,他瞒着我们的何止会功夫这一件,谁知道他究竟瞒我们多少?
大军行至傍晚时分,在山林扎营休息,少的几十个士兵围在一处,多则几百个围在一处,火头军开始忙忙碌碌。
墨竹和几个士兵坐在篝火旁谈笑风声,曹丕身边的谋士吴质将我和佟儿带到营帐后躬身退下。我却因为心事坐卧不住,便让佟儿随我出去走走。
林中除篝火所燃之地甚是明亮,其余之地却因为正值夏日,枝叶繁茂而不能很好地被照到。天上洒下的月辉斑斑驳驳,这片林子倒成为夜晚非常好的掩身之处。
佟儿随我走着,偶有经过一小撮士兵身边,大概是轮岗的士兵,四个人围在一处,对着燃的很小的火堆聊着。
“这次攻打幽州丞相胜算在握,我看那袁家兄弟也撑不多久必然大败。”
“我看不一定,咱们大公子娶了人家袁熙的夫人,只怕到时候……”他的话被旁边一个士兵捂住,那士兵四处瞅瞅,低声道:“你不想活了?妄自非议大公子那是大不敬,要杀头的!”
那士兵悻悻然闭嘴,不再言语。沉默一阵不知道是那个士兵开始转移话题,聊天从政治方向转向吃喝玩乐、舞姬美人。
回到帐中的时候,曹丕正在和吴质说着什么,看我回来,吴质起身施施礼,道:“方才进帐夫人不在,差点把微臣吓死,现在夫人回来,微臣这就退下了。”
我没有说话,绕过他转向内帐,他们说什么我不关心,也不想去听。
外帐一阵脚步声,想是吴质已经退去。曹丕端端走进来,对佟儿挥挥手,示意佟儿退下。佟儿担心的看看我,还是退下去。待佟儿退下后,他方才走过来,身影被不很明亮的烛火拉的很长,挪身坐于床榻上,表情莫辨,对我道:“刚才去哪了?”
或者仅仅是因为要和袁熙相见,不管他是何种目的,但我还是有些感激,随口道:“闷得慌,出去透透气。”
他显然是没想到我会同他这样平淡的说话,微微一愣脸上浮现出些笑意,“明天换成男子衣服,虽然军士们都知道,可毕竟是上战场,带着一个女人难免会遭议论。”
他说的对,今天就听到非议了,就在刚刚。我默然表示同意。
他继续道:“会骑马吗?明天不要再乘车,马车太慢会耽误时间,明天开始骑马。”
骑马这种事情,说实在的我还真不会,因为小的时候大哥教我骑马曾经被摔过,后来一直对高头大马有些惧怕,便摇摇头道:“不会。”
他沉思一阵,道:“那就和我同乘一骑。”
我反驳道:“不用,我……可以学。”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他突然没头没脑说这么一句,让我有些错愕,呐呐道:“我只是想自己骑。”才说完就被自己的解释震住,我居然向他解释我不讨厌他?便道:“我是说,我可以自己骑。”
他闷笑一阵,起身道:“好,我知道了。你早些睡。”
野外风声比较大,夜里时时刮的呜咽,好像无家可归的冤魂低声啜泣,我却只是茫然盯着帐顶,等待着又一天光芒万丈升起、又以残暮余辉落去的太阳。
就像一个人的一生,带着希望而来,背负伤心而死。
早上有人来见我,佟儿将他引进来。来人皮肤偏黑,个头高却颇瘦,进屋见我就是单膝着地,道:“小将是骑兵参将琉云,奉命来教夫人骑马。”
琉云?琉珠?起步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道:“你的姐姐是琉珠吧?”
他起身憨笑着看我,道:“嗯,夫人认得我姐姐?”
他们姐弟俩除样貌不像,性子却颇像,我点点头,道:“你姐姐人好。”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黝黑的大个子说不出的朴实。想到他应该是曹丕派过来的,便问道:“你要怎么教我呢?”
他煞有介事道:“马是很温顺的动物,夫人只要不对它凶就成了。”
我倒是不对它凶,可是想起来小的时候被摔下马来的经历,就心有余悸,道:“我以前被马摔下来过,现在看到马就会害怕。”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继而笑道:“夫人,学骑马的哪有不被马摔的?摔着摔着就会了。”
我还以为他会讲个什么大道理与我听听,让我不至于心有余悸,哪想他倒是实在,摔着摔着就会了这样朴实的回答,还真是他这长相能说出来的话。噗嗤一乐,道:“现在就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