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娘突然看到日思夜想的儿子,差点就一个忍不住哭起来,旁边的知客僧看到叶二娘,一时没认出来,还想这昔日方丈就是了得,看看这妆画得都认不出来。便把周围做杂事小和尚都借故遣了出去,自己也走出门去,顺手带上房门,此时这里便只剩下母子两人。
虚竹终于数完了馒头,抬头想要跟知客僧说一声就走,却发现四周都没人了,只有对面站着一个黑脸僧人眼睁睁看着他,这人好面生之前没见过,不过虚竹为人老实,这膳食房本就不是他该管的,忙躬身心里道:
“师兄,虚竹已经数好了,数目都对,这就去了,师兄请便。”说着左手拎起竹篮,就往门口走去。
叶二娘哪里能让他走脱,猛的上前一步拉住虚竹空着的手,眼泪再也止不住,顷刻间将她脸上的伪装冲刷下去,露出白皙的肤色。
虚竹突然被人拉住,吃了一惊,见这位黑脸师兄拉着自己却不说话,只是他脸上却变得奇奇怪怪,一道黑一道白,耳中似乎还听到女子哭泣之声,忙道:“师兄可是哪里不舒坦?这脸色怎么这般怪异…”话音未落,他也看出来,这人应该不是黑脸,只是不知为何脸上涂了一层锅底灰,那人被会迷了眼睛所以才哭的。
虚竹见这人哭得伤心,还以为是找他借手帕之类的,忙将自己的袖子贡献出去,又找了些清水来,替那人将脸上灰渍擦干净,这时才发现,这人很面熟,正是自己的母亲叶二娘,虚竹大吃一惊,张嘴想要大叫,却被叶二娘一把捂住嘴,跟着指头连点,便不能说话只好直挺挺的站着,手上的馒头滚落一地。
等知客僧进来时却发现屋内早就没人,想来是两人相认去了别的地方详谈,心中虽觉得有些不安,却也暗自安慰,只要不在自己地头上被人发现就完事大吉,那人好歹也是少林寺前任方丈,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有多大责罚的。
紫云洞中留守的玄慈万万没想到,叶二娘这般大胆,竟然光天化日在少林寺劫人,再看虚竹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叹息,这些日子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摇头。
“二娘,见一面就好为何要带回来,他既然是立意出家,你又何必强迫他。”
叶二娘此时早就激动地不能自已,平时对玄慈说话还能温柔,如今看到儿子便如疯了一般,“我不管,我可怜的孩子,刚出生时那么一小点就被人抢走,娘找了你多少年,娘的心都要碎了,再不能留你一个人,这就跟娘走。”
“二娘,你何必一意孤行,若是被少林寺发现,你我都走不脱…”
“你不是少林寺方丈吗?你去打退他们,我的儿子好容易回来,再不能让他出去受苦,你是他的父亲,不说留住他,却在这里风言风语,你心里还有我们娘俩吗?”
玄慈无法,叶二娘为了这儿子,多年来残杀无辜婴孩无数,此时亲儿在手,要她就此放手只怕比登天还要难,玄慈深知其理,不敢再激怒她,只好低声道:“如今此地不可久留,你若是真舍不得儿子,便只有再次浪迹天涯。”
叶二娘二话不说,抱着儿子飞身而出,临走时也不忘拉着玄慈得手,此时的叶二娘,可算是一家团圆,心满意足之时,连苍老的脸颊也满是神采,玄慈见她如此,也不在劝说,只是日后这罪孽只怕又要重一层,因一己之私与佛祖抢人。罢罢罢,既然欠了她,那就拿命来抵好了。
三人一路停停走走,往江南而去,路上虚竹一直被叶二娘点着穴道,不能走脱,初时很是气闷,不吃不喝,却不想叶二娘见儿子不肯吃饭,心疼得不行,没日没夜的在旁边哭泣,倒把虚竹吓得不轻。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母亲,从来没被亲亲娘疼*过的他,也不是不渴望母*。如今这母亲虽然违背自己意愿,可她一片*子之心任谁都看得出来。虚竹也是实诚人,年岁又小,没有经历过大彻大悟,对亲情的感触尤其深刻,谁也不能将别人对自己的关*视若无物,虚竹更是不能例外,不几日便拗不过叶二娘,开始正常吃喝起来。
叶二娘多年来照顾玄慈心力交瘁,如今乍见亲儿认了自己,一时欢喜交加,往日的旧疾便都涌了上了,病来如山倒,三人行走至天台山便再也走不动,叶二娘气若游丝,已经是垂死之相。
玄慈知道智光和尚在此地行善,若是上山求药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可他当初一面之词,言中不尽不实,差点让智光和尚自杀,为此很是愧疚,深觉无脸面再见他,虚竹却顾不得这些,好容易与叶二娘有了感情,却眼见她受病痛折磨,就算是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要去求医的。
玄慈拗不过儿子,只好舍着老脸上山。智光和尚没想到玄慈回来,不过他心中善念从不熄灭,任谁求医都是一视同仁,倒显得玄慈更为惭愧。叶二娘病势稍缓,人也清醒过来,却并不能根治,智光建议可前去寻找薛神医或其师门中人定能药到病除。听闻聪辩先生就在擂鼓山中,若是有心也能找到。
智光一片诚心劝说,不想玄慈却心中凛然,这聪辩先生当日便站在萧峰身后,他们要自己这么灰头土脸的活着就是要报复,又怎么会伸手救助?见叶二娘已经能起身便不再久留,三人随即离去。
虚竹初时还想着,等母亲病势稳定,自己就要回少林寺,却不想这个念头到死都没能实现,叶二娘一病,更是拉着儿子不放手。玄慈此时已经没有出家念头了,在他心里儿子出生也是有罪的,佛祖又怎么会收留,正好一家人一起赎罪,玄慈为人精明,武功高强,若是想在这江湖上活下来也不是不能,三人在太湖一带定居,开设一家镖局,专门守护太湖一带商旅,玄慈自此便戴上面具,教导虚竹武艺,所得钱财都散给贫苦百姓。
叶二娘一直病病歪歪,初时还只是旧伤,后来变成全身溃烂,奇痒难挠。只是又不能待在阴暗角落,最好是太阳下暴晒才舒坦。这样的怪病真是罕见,玄慈父子无法,只好多多救助穷苦之人,以求叶二娘病情稍减。几年下来,叶二娘瘦的没了人形,虚竹也不再是傻头傻脑的小和尚,玄慈年岁大了,除了教授镖局新招的镖师武艺并不出门。太湖一带受他们恩惠的人着实不少,渐渐地便有些名气。至于后来虚竹娶妻生子,叶二娘已经神志不清,玄慈在叶二娘死后便不知所踪。只是多年后少林寺僧人在后山塔林中发现一具尸骨,不知是何人。
离少林寺不远的山坡上,有几间简陋的茅屋,据说是当年丐帮帮主,如今天下百姓交口称赞的仁义之士,契丹人萧峰幼时的故居。虽说此时主人早已不在,却仍旧有不少受过萧峰恩惠的人前来这里,竟是把着几间茅草屋当做神坛来祭拜了,又时时修缮,茅草屋至今屹立不倒。实在是萧峰此人侠义心肠,多年来援助众人,谁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些手段,便纷纷猜测是不是他在做辽国南院大王时将辽国的财富偷偷运出来,又或者是从某个不知名的小岛得来的财富。不过这一切都是猜测,萧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那年英雄大会之后便再也没有露面,只是托人将丐帮打狗棒法和降龙掌传给几位长老,免得丐帮断了传承。江湖上从此便少了他的踪迹。
江湖仍旧是那个江湖,一代风云人物退去便会有新一代人物露出头角,新一轮血腥厮杀勾心斗角上演。自萧峰退隐,作为与萧峰齐名的慕容复也被人贬的一文不值,只是他走狗屎运娶了大理段氏皇族公主,却让江湖上的人对他不敢小视。毕竟段氏在武学上造诣非同一般,又是一国之主,于情于理都不能得罪太深。于是,倒有不少不容于武林的江湖人士纷纷前去投奔,那慕容复野心勃勃,摆出来者不拒姿态,竟是招揽起这些亡命之徒来,慕容家居于燕子坞,向来隐蔽,众人摄于威势也不敢上前挑衅。
此时的燕子坞早已不是当日那般清幽雅致,附近三九水域住着不少人,甚至于不少还隐居在姑苏城中。时常人声鼎沸,此时正是八月十五佳节,燕子坞来来往往都是人。仆役穿梭往来,不少的美食被端了上去,想来此地主人要有宴饮。
一个中年美妇坐在亭中,指挥这众人摆放,她身旁站着不少人,其中一人怀抱一五岁男童,那男童粉雕玉琢,很是精致可*,眉目间与那美妇极为相似。
“这个放到那边,再加排椅子,轻点,那个插屏很贵重的,是哥哥的送给我的,万万不能摔坏了。”
一旁似乎是仆妇一样的人说道:“夫人不要担心,他们都是这里的老人了,哪里会不知道,你就安心坐着吧!也怨不得夫人上心,段皇爷对您这个妹妹向来在意,从来都是有好东西便送来,这插屏只怕是皇宫里也没几件吧?”
几句话说的美妇娇笑不已:“就你最乖滑,哥哥也是看我嫁的远,这才疼惜,也不知道哥哥跟嫂嫂这些年怎样了?我这出嫁之女也不好回去,说起来还我真是羡慕嫂嫂,儿女绕膝,哥哥又疼惜她,不像我…”话未说完别没了声息,一旁的仆妇更加不敢搭话,三日前慕容家才新迎进来一位娇妾,而且此人来历不凡,据说是朝廷某个大官家的小姐,只因*慕慕容家主的才华,甘愿做妾,这已经是慕容家第四房小妾。近年来慕容家越来越势大,各方势力都有拉拢,如此慕容家的人口便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