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孟古青心中更觉悲戚。但福临并未瞧出她的异样,甚是欢悦道:“静儿,你明白便好。”
“皇上,费扬古觐见。”福临正同孟古青说着,便见吴良辅急急从绛雪轩外进来,尖细着嗓子道。
闻言,福临看了看孟古青,恢复素日里那般淡淡的神情道:“前朝还有些事,我先走了,今晚再去看你。”
孟古青恭顺屈膝,行了一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明黄的靴子,福临踏出两步,又回头略带关怀道:“如今的天儿是愈发的凉了,你多注意身子。”
孟古青不知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客套,凤眸淡望着福临道:“谢皇上关怀。”
福临只淡淡一笑,便迈步踏出绛雪轩。待福临走远了,孟古青这才起身,坐回原来的地方,略有些失神。
雁歌见福临离了去,这才踏进绛雪轩,瞧见孟古青独自坐在石凳子上发呆,只得摇摇头。大约,她家娘娘又得坐上一些时候了。
福临匆匆踏进乾清宫,只见一袭青衫少年落于正殿中,眉目间与董鄂云婉有几分相似,却也不娇,倒是英气十足。这便是董鄂云婉胞弟,内大臣少子董鄂费扬古,年约十四。文武皆通,性子沉稳。
见福临踏进殿中,便叩首行礼道:“臣费扬古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与费扬古倒也是自小便相识,因而费扬古入宫,穿着倒也随意。迈出几步,福临忙将其扶起道:“都是自家人,快些起来。”
费扬古不紧不慢的起身,拱手禀道:“回皇上,您命微臣查的事儿,已出了眉目。”
福临神情忽变,肃色道:“呃?且快说来。”
费扬古从青袖中拿出一本折子,呈与福临道:“皇上自亲政以来,减免赋税,原是造福天下百姓。然部分百姓却是年年叫苦,怨怨不已,近两年国库更是亏空。原与这些贪赃枉法的是脱不了干系的,其名讳皆在这折子上。”
福临翻开折子,原就肃色的脸越发的阴沉,怒色道:“这群贪官污吏,竟敢私下里加收赋税,这便罢了,竟还将手伸到了国库中来。”
立于一旁的费扬古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道:“其中,吴良辅亦参与了其中,更是做了那些个人的内应,结党贪赃。臣未将其名落于上。”
福临一惊,眼中更是怒火冲天,紧捏着手中的折子道:“朕就觉奇怪,怎的好端端的,国库竟亏空,原是这狗奴才在作祟。”
费扬古望向福临,肃色道:“是否将其捉拿,交予宗人府。”
闻言,福临抬手摆了摆道:“暂且不动神色,这些个贼臣子中,原还有太后的人,如今动不得,如今只得先静观其变,待时机到了,将其一网打尽。你继续盯着。”
费扬古虽年纪小,才能却不比那些个白胡子老头要差,对福临更是忠心耿耿。一脸肃色道:“臣明白了。”
言罢,似又想说些什么,犹豫半刻,又开口道:“臣的长姐,近日可好。”
费扬古乃是嫡出子,却不似几个哥哥和他额娘那般待董鄂云婉刻薄,反之,时时帮着她。
福临合上折子,似素日里那般的神色道:“甚好,也就是昨日受了惊吓,太医院送了些安神汤去,用了,歇息些时日便好了。”
费扬古微微点了点头道:“皇上与长姐自小相识,自然不会委屈了长姐。长姐自小在府中受了不少委屈,性子又懦弱得很,宫中……,大约是臣多心了,还望皇上恕罪。”
福临神色微变,略带几分玩笑之意道:“你这小子,与朕自小便相识,朕还不了解你么?你放心,有朕在,没人敢委屈了你姐姐。好了,你也忙碌好些时日了,先回去罢。”
费扬古闻福临此言便放了心,行了一礼道:“臣告退。”言罢,便退出了乾坤宫
福临站在原地望了眼费扬古离去的背影,走了几步,坐于桌案旁。翻阅着案上堆积如山的走着,眉头紧锁。身为帝王,他亦有他的无奈,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无奈。
旁人皆以为他为董鄂氏逼得博果儿自尽,旁人皆以为他为了封董鄂氏为妃不惜与母后反目,却不知其中另有缘由。就连他的结发妻子亦是这样以为,若说这后宫女子皆是戏子,只怕帝王才是这天下最出色的戏子罢。
踏出乾清宫,费扬古本想去承乾宫瞧上一瞧的,想来如今比不得从前,便打消了这年头。迈步朝着日精门去,将将踏出两步,便让吴良辅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只见吴良辅那略显娇媚的容颜,冲着费扬古一笑道:“小将军,见皇上呢。”
费扬古只点了点头,并未再理会他,吴良辅那鸭公嗓真真是让费扬古慎得慌,匆匆的便朝着日精门去了。
绛雪轩中,孟古青已坐了许久,依旧呆坐着,夜色渐袭。一旁的雁歌不知何时已拿了件纯白披风来,轻为孟古青披上道:“娘娘,天色晚了,外边儿凉,回去歇着罢。”
雁歌这一言,孟古青这才察觉天色已晚。抬眸望向夜空,约莫是离团圆节越发近的缘故,碧月高挂。
淡淡应了一声,孟古青起身朝着绛雪轩外去。将将迈了两步,忽觉脚边踩着了些什么。低眸瞥了瞥,透着月光亦瞧的清,那是一块银制的令牌,这令牌,孟古青再熟悉不过了。瞬时眼中大惊,立即将令牌实实的踩在脚下。
定了定神,朝雁歌道:“你先回去罢,本宫想再呆上一会儿。”
雁歌知晓自己主子的性子,忧忧看了看孟古青道:“娘娘,那您可要小心些。”言罢,便有些不情愿的出了绛雪轩。
见雁歌走远了,孟古青这才慌忙将那银色令牌捡起,衬着月光仔细端详着,眉目更是深凝。这令牌,怎会出现在紫禁城,看着上面的文字,乃是蒙文,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东西可不是旁人了,就是她自家人的。
银色令牌,这不是旁人的,正是孟古青长兄所持之物,要知她长兄自打当年她父王去世以后,便未曾再踏足过紫禁城。若说是这令牌乃是三年前遗落于此,实在是荒唐不已。
速速将令牌收起来,孟古青便踏出绛雪轩,将将走至养性斋处便撞上一道人墙,险些跌倒了。幸对方及时将她扶住,不偏不倚的便倒在了那人怀中。
孟古青一惊,慌忙将对方推开,连连后退两步。
月光下,男子着一袭碧蓝,温柔道:“青青。”
第五章 装神弄鬼
孟古青定了定神,平静的望着对方行了一礼道:“多谢辛大人出手相救。”言罢,便急急朝着翊坤宫的方向去。
安知,会唤她青青,而非静儿的,唯有辛子衿。她与辛子衿从前相识,原是瞒着福临的,就是多年后再见,亦是装作不相识。如今这般若是让旁人瞧了去,只怕她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一把将孟古青拽住,辛子衿似有些苍凉道:“青青,你就这样不愿意见我。”
猛的甩开辛子衿紧拽的手,孟古青冷冷道:“辛大人,请你自重。”言罢,便迈步离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可还记得,你说你会在科尔沁等着我来娶你的。”孟古青将将走出两步,背后便传来辛子衿几许悲伤的声音。
孟古青顿了顿,并未再迈步,背对着辛子衿苦笑着:“如今,你是御前侍卫,而我是皇上的静妃。”
辛子衿向前走了,却不敢靠得太近,言语间尽是深情:“就因你是他的静妃,你便为了他,如此折磨自己么?你还记得么?你曾经说,你要天下无双的爱,我可以给你,而他不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便带着你远走高飞。”
此刻,孟古青心中一片凄然,子衿哥哥还是七年前的子衿哥哥,可她并非七年前的她了。她曾经在紫禁城等了他三年,可最后,连她自己不知,她是何时爱上福临的,从此,心中再容不下旁人,也容不得。如今,亦不允许她容下旁人,纵然帝王凉薄。只因,她是静妃。
孟古青闭了闭眼,转过身,看着辛子衿,冷笑一声:“远走高飞!你置霜儿于何地,置佟大人于何地。就是为了我父王,我也断然不会离开的!况且,我是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的,他心中有没有我无碍,我心中有他便是。”
她如此一言,辛子衿便不再言语,她说的对,若当真离去,定然会拖累于他义父,还有霜儿的。况且,如今孟古青心中的人是当今圣上,又怎会抛开一切,与他一同离去呢。
顿了顿,孟古青凉凉道别:“辛大人,你多保重。”言罢,便朝着长长的宫巷中去。走至拐角处,孟古青是四下望了望,眼见周围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她心中明白,若是方才之事让旁人瞧了去,只怕她是死无葬身之地。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女又如何,况且如今她父王已不在,她又失势已久。旁人若是嚼起舌根来,将她说成那水性杨花的女子,就是太后保她性命,福临也万不会放过她的,只怕也难逃一劫。
瞧着乌苏氏的下场便知晓,乌苏氏原也是受宠之极的,可终究还是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孟古青很清楚,她可以对福临少言寡语,可万不可触及皇权,更不可让龙颜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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