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清萝此言,吴良辅微微一愣,道:“有好有坏,公主是知晓的,这宫里头啊,也就是这般。”
清萝眉间泛起丝丝凉意,叹息道:“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小吴子,我今日是不是有些啰嗦了。”
白日里吴良辅问起清萝过得好不好,她不曾多言,现下看来,她过得并不好。笑道:“奴才愿意听公主啰嗦,只是公主,若是受了欺负,定要说出来。”
清萝唇间一抹淡淡的笑容,道:“这也是命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小吴子,咱们是好朋友是不是!所以,你要帮我好好护着静儿姐姐,莫要让旁人欺负了她。如今望眼宫中,她是举目无亲,明日我就要走了,也不知再回紫禁城是不是还能见着她。”
吴良辅心中有些酸酸的,和亲的公主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不是不知晓,颤着声音道:“公主放心,奴才必定会的。”
见得吴良辅如此,清萝故没好气道:“别哭哭泣泣的,你又不是女人!我先走了。”
言罢,便急急离开。眸间竟泛起泪光,她以为她是不会哭的,可现下却掉了泪,这宫中真正掏心掏肺关心自己的,怕只得是小吴子。
匆匆踏进房内,只见的一袭墨袍的男子冷着脸坐在桌案前,修长的手有意无意的把弄着空空如也的茶碗,漆黑的眸子似有深意的看着女子道:“这么晚了,外头还下着雨,我当你是会情郎呢!原不过就是个小太监罢!”
闻言,清萝娥眉一蹙道:“你跟踪我!”
“怎么,只许你跟踪我,便不允我跟踪你!这些年来,你可真真是伪装得彻底!”吴应熊的声音泛着冷意,略带几分恨意。
清萝瞥了瞥吴应熊,唇间一丝冷笑道:“我若是不伪装,你那样厌恨我,不是早就没了性命。”
吴应熊眸中冷,恶狠狠道:“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阿言,是不是你害死的!”
关于那苏若言,吴应熊已不是第一回逼问了,往日她皆是佯装得一脸的委屈,懦弱的很,不过现下已经撕破了脸,她也没有必要装下去,只冷幽幽道:“苏若言,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胡说!若非你逼她,她为何无端端的寻死!”每每说起阿言,吴应熊便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尽管他已经猜到了几分,却还是不愿接受,一直以来,皆将阿言的死归咎于清萝身上。
“因为,她是南明的细作!是奸细!害死她不是我,我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真正的凶手,是你的父王,吴,三,桂!”清萝的声音极其肯定,眸光冷冷的看着吴应熊,却略有分同情。
原本清萝忽然的变化就让吴应熊觉吃惊了,现下她竟说出这般的话来,纵然他心中已然清明,却还是怒色道:“你莫要污蔑我父王。”
看着此刻的吴应熊,清萝觉他全然不像是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明明是二十四的年岁,此刻不过是个受了刺激的孩子。
清萝心中竟有一丝于心不忍,自觉说出了这样的真相,是否太过伤人。但想来,既已说了,便要来得彻底些。
起身朝着吴应熊走去,淡淡道:“我有没有污蔑,你大可回去问你父王。”
吴应熊抬眸看着清萝,眼中尽是痛苦,这么些年来,他心中已然清明,却不肯接受,现下清萝这样说了出来,让他一时间无法承受。说来吴三桂戎马一生,野心勃勃,儿子却不如他那般,纵然生的一副好容貌,看似冷静从容,却不过上个纨绔子弟罢,一个让细作迷了心的纨绔子弟。
“为什么!你装了三年,却要在此刻戳破!为何不一直装下去!”吴应熊的眼中尽是痛苦,但这些个话也却是他想问的。
外头下着蒙蒙细雨,房内烛火微微闪烁,清萝瞥着吴应熊,忽觉他甚是可怜,这样不愿接受现实,往日的阴霾便注定走不出。
抬了抬手,欲抚向那俊朗的容颜,却又收了回来,淡淡道:“早晚要戳穿的,不过是寻个契机罢了。阿言的死,也是如此。”
吴应熊浑身颤颤,似乎很是痛苦,分明是相信了,他的父王原是个什么性子,他并非不知晓,若非他父王这般性子,他娘亲也不会死。
墨袖捂住脸,几滴泪珠竟从指缝间落了来。清萝眸中一惊,他落泪了,那个平日里瞧着冷静从容,甚至待人狠毒的吴应熊,他竟落泪了。
只见的其颤颤不已,却是没有声音。清萝抬了抬手,轻将吴应熊抱住,声音淡淡道:“就这么一回。”
吴应熊并没有拒绝,而是缓缓将清萝腰环住,头深埋在她怀中。他从来不曾想过,抱着这个女子,能让他这样踏实。
清萝此刻心中很是复杂,吴应熊是吴三桂的儿子,可说到底,吴应熊同她一样,亦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何故要与他过多计较,纵然曾经他欺负她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是恨他的,可在这一刻,却是烟消云散,只静静安抚着怀中的男子。
一夜天明,一早的,只见的皇帝亲自领着文武百官,以及各宫妃嫔为吴应熊夫妇送行。
自然,孟古青也在其中,着了一身黛色云缎,上头绣着牡丹。清萝见着孟古青脸色不大好,心知是因着她皇兄的缘故。眉目间含笑,朝着孟古青去,轻握住孟古青道:“静儿姐姐,你定要好好的,可莫要整日愁眉苦脸的,好好的活着,才有希望。”
孟古青自然明白其用意,清萝与她传信,不过是想帮着她查出她父王当年死的真相,只是她傻,还当真以为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真心待她,不过一两句话,便撕破了脸。
脸色有些发白,微微含笑道:“放心罢!我必定会好好的。”
清萝眸光一转看向皇帝,一脸俏皮道:“皇兄,你可不能欺负了静儿姐姐!莫不然,清萝可会帮着她欺负回来的。”
福临看了看孟古青,笑得有些牵强道:“朕自然不敢,谁敢欺负你的静儿姐姐!”
闻言,清萝笑点了点头道:“便相信你一回。”然又将目光落座吴良辅身上,只见得吴良辅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对其笑道:“小吴子,你小时候素来爱哭,哭起来难看死了!可别哭了,省得让皇兄夜里做噩梦,惊动了圣上,这罪名你可是吃罪不起的。”
吴良辅看着清萝,眸中竟有些泪水道:“奴才就这德行!”
清萝无奈摇摇头,又朝着董鄂氏去,甚是亲热的将其抱了抱,便随着吴应熊离开。
旁人皆是挥手道别,董鄂云婉却煞白着脸愣在原地,方才清萝所言还在她耳边回荡着。
第二十八章 皇嗣
马蹄踏声,只见得那马车渐行渐远,董鄂云婉白着脸木然的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有些不敢相信清萝会同她说那般的话。安分守己,莫要不知死活。原来她同清萝的感情是极好的,清萝怎会多她说这般的话,她想她是听错了,可方才瞧见清萝眼中一闪而过的利光,她只得相信。
马车中,清萝并不似往日那般唯唯诺诺的模样,青黛娥眉间神色淡淡,悠悠抚弄着深紫袖口。身旁的吴应熊时不时的朝她看来,沉吟不决,似想问什么,却又犹豫得很。
见得他如此,清萝淡淡道:“你想问我什么?”
“你同皇贵妃说了什么,她脸色那样难看。”吴应却熊眸中有些疑惑,声音稍不似素日里那般冰冷。
清萝头也不抬,继续抚弄着紫袖:“安分守己,莫要不知死活。”
吴应熊眉间一惊,转而又恢复寻日的神情道:“我可闻言,你与皇贵妃感情是极好的,却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不可思议。”
清萝微微抬头,凤眸看着吴应熊,眸中平静如水道:“就是念着多年的情分才同她说这话,她的性子,我多少是知晓几分的。她以为太后是好对付的,以为陈福晋是省油的灯?她若敢兴风作浪,必定命不久矣。”
闻言,吴应熊默了默道:“你竟看得这样透彻,这些年来,我百般羞辱你,为何你没有报复我!”
清萝眉间苦笑:“报复?你我皆不过是一般的可怜人罢了,皆是权力之争的棋子尔尔,我何故要报复你,况且,我不会拿天下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清萝此番言语,让吴应熊心中一触,天下人的性命,一个女子竟可以做到如此。话锋一转又道:“你就不怕出了紫禁城,我便会要了你的性命。”
清萝眸中含笑,悠悠看着吴应熊道:“你不会!”
吴应熊心中疑惑,她就这样自信,悠悠看着她道:“你就怎就知晓我不会,纵然你城府颇深,可终不过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我若是要你性命,就如同捏死蝼蚁那样容易,再同你那皇兄言你是病故的便是。”
清萝朱唇间几分冷笑道:“要我性命自然是容易,可我皇兄会相信我是病故么?退一步说,纵然是我皇兄不予计较,可我没了,必定会嫁了别的女子来。也许,是比我还要表里不一的女子,你若是待她不好,可不是人人都如我这般,不会报复你。你若是喜欢做什么,便去做就是,但凡不伤天下,我概不多问。”
吴应熊看了看女子,并不在言语,约莫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回想从前,他将那些个青楼女子带入府中,她亦是一句也不会多言,全然当作是不曾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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