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空置了十多年,却不想这些杏花仍旧长得这么好,每年开花,再落败,竟与主人无关。”
沈长安感叹说着,跨过门槛,走进了宅院。院子很宽敞,里头正有个老仆在打扫着庭院,见有人进来,赶紧上前:“屋子都收拾妥当了,大人和夫人可以住下。”
沈长安看着郑苏易,他却只是笑笑:“我想你比较喜欢住在这里,便自作主张了。这宅院空置了十多年,虽然大,但因为是罪臣的旧宅,没有人敢住,是以破败荒芜了许久。里头的东西当年抄家时都搬空了,我让人先一步过来把这里简单修饰一新,便当做礼物送给夫人,夫人可喜欢?”
沈长安抿着唇,点点头。这里于她而言,很是陌生,她是第一次来江陵,也是第一次踏进沈家老宅,心里虽有些复杂,却还说不上有什么特殊感觉,但她想,若是阿娘瞧见这番光景,肯定要感动得落泪的。阿娘在这儿生活过,她曾多次提及,最喜欢江陵的杏花和荷塘。
“后头有一方荷塘,也没有因为园子的落败而枯竭,据说长着不少荷叶,你闲着无事可去瞧瞧。”郑苏易这般说着,好似知道沈长安的心思。
“阿莲,把你家小姐的东西都收拾到东苑去,我们得在这儿住上一阵子,这宅子许久没人住过,东西都不齐,你按着你家小姐的喜好收捡屋子时,若缺了什么,再去添置。”
“不必了,也住不上几日,一切从简,日子能过就行。”
沈长安拒绝着,郑苏易也不置可否。一旁的阿莲则走到马车后头,兰生正指挥着下人们卸下箱子,她跟在一旁帮着忙。只沈燕一个人呆呆看了看这宅子,再看着前边的夫妻俩出神,大人竟那样有心,她在歌舞坊多年,看过形形色色的男人,都是一副薄幸嘴脸,郑苏易,却与他们有不同。
“一路乏了,夫人先进屋子休憩,为夫得先去趟府衙,还得去受灾的地方走一圈,你无需等我一起吃饭,今日定会晚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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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安这一觉睡得久,再睁眼,竟是酉时。好在不是冬日,否则天都要暗了,如今还能借着点夕阳的余晖,观赏园子。
走了一圈,突地听见院子外头传来吆喝声,男子的声音带着腔调,沈长安听不太清楚,只觉调子好听,有着江南的风味。顺着声音,从后院小门出去,果真瞧见了郑苏易说的那一方荷塘。荷塘里的水干了许多,一些三十来岁的汉子正弯着腰在荷塘的泥泞里不知在摸索些什么。
日落西山,正是晚饭时间,陆陆续续有一些妇人提着篮子来送饭,见丈夫还没有忙完,就站立在一旁等着,专注地瞧着自个儿的男人,带着笑意瞧着他们干活。
今年由于水灾,许多田里颗粒无收,稻米吃不着,只得打着荷塘的注意,这个季节,即便荷塘的藕还没有完全长好,也得先挖出来解决一家人温饱了。
男人们忙活完,扛了一大堆良莠不齐的莲藕上来,已有妇人赶紧上前替他们擦拭汗水,并送来一碗水喂着喝,男人喝完水,手臂往嘴角豪气一抹,偶尔低头和妻子耳语几句,之后两人再一起笑开。那样的场面,不过寻常百姓的生活,虽有苦累,沈长安却看着极为羡慕。
那一刻,沈长安似乎明白了阿娘临终的最后一句话,阿娘这一生其实从未有恨,她心中只有满满对女儿的爱,她让长安回的家,不是长安城的南平王府,而应该是江陵。这座朴素的南方城镇,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长安可以简简单单过这一生,嫁个普通男人,随着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再养一些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惜,那时的长安执念太深,心中太多凄苦,又有太多渴望,永远也不会明白阿娘的心思。
站在这样的蓝天白云之下,过往的仇恨,真的会渐渐淡去……
太阳已完全落山,天将黑未黑时,在阿莲三番四次的催促下,沈长安才肯回来东苑用晚膳。
一个人吃饭,食欲并不太好,只吃了一点点,便要阿莲收拾桌子。阿莲抱怨着小姐吃得太少,正想再劝劝,却赶上了郑苏易回来。
郑苏易回来时,天已经全黑,借着烛光,沈长安瞧见一个满身泥泞身影走近,青色的长袍塞在腰间,袖口高高挽起,两支裤腿也卷起来了,却是一高一低,脚上染着污泥,两只鞋子却被提在手上。
那时的沈长安正喝着茶打算漱口,一个不忍,口中茶水全部喷出,在郑苏易原本狼狈的衣服上,再添了一笔。
他如今这模样,和刚才荷塘里的男人们倒是很像,只差没有光着膀子了。沈长安忍着笑,赶紧吩咐了阿莲去给郑苏易准备热水,再拿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
郑苏易一屁股坐在桌前,看着阿莲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桌,很是满意地拿着沈长安刚刚用过的碗筷,不管不顾地大口朵颐起来。
“你也不嫌脏,先换了干净衣服再吃饭!况且饭菜都凉了,正好热一热。”
“不用,以前在战场上,浑身是血时,也是那样坐在黄沙里肯干粮,那时候更是不堪。如今有口凉菜吃,已是比江陵的百姓幸福多了。”
“兰生呢,竟然由着你弄成这般?”
郑苏易没有抬头,只无关痛痒回着:“我让他去查些事情去了。”
“查水患起因?仅仅一场春汛,竟能让河坝决堤,莫不是有官员中饱私囊了吧。”
郑苏易没有回答,只是埋头吃着饭,饭菜虽是冷的,却看郑苏易吃得香甜,一碗饭很快见底,足见他饿得慌。看着那样的郑苏易,让沈长安笑出了声。
郑苏易不解,抬头看着她的笑颜,板着脸道:“这么好笑?我可是走了一圈堤坝处,累得不行了!”
“呵呵,你这模样,让我觉着我是个等着丈夫从农田里归来的普通农妇。”
郑苏易看着沈长安,道:“自从出了长安城,总能见着你笑,今日尤其见你眉眼全是笑意,你,喜欢这样的生活?”
“不知道,但,相较于长安城,这里确实轻松一些,长安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算计,人心都隔着厚厚一层的,看不清楚,包括在长安城里的我,和你。”
郑苏易没有接话,继续低下头默默吃着饭。
“我们这一回在江陵,得待多久?”
郑苏易反问沈长安:“你想待多久呢?”
沈长安笑笑:“不该是夫唱妇随么,水患治理应该不需太多时日的。”
正说话,沈燕端了热菜上来,摆在了郑苏易面前。郑苏易只当没看见她,对着沈长安继续道:“江南天高皇帝远的,鱼米之乡把这里的官员都养得脑满肠肥,一个个就等着赶紧治了水患,把我这个瘟神送走,不过,既然夫人喜欢这里,咱们就慢慢来,多住上些时日也好。”
“嗯,我又不急,在这里倒是挺好。”说完嘱咐沈燕道:“你去瞧瞧阿莲的热水准备好了没有。”
待沈燕退开后,沈长安才又说着:“当今皇上登基还不满一年,便遇天灾,若再有一场*,这江山,又是风雨飘摇了。”
沈长安说话的时候,正巧看着外头漆黑的夜空,不知在想着什么出神,是以并未注意到对面郑苏易愈发凝重的神情。
64、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在江陵已半月,郑苏易每日早出晚归,陪沈长安的时间并不多,与在长安时无异。但沈长安一个人过得更为惬意,白天闲暇时会出门去逛一逛江陵城,如今江陵街头巷尾她都熟知,特别是江陵传承了百年的知名小吃,她全一一品尝过。在江陵街头,若有外地人问路,完全察觉不出眼前的女子并非江陵本土人。
每日近黄昏时,沈长安总有心情亲自下厨,做一道刚学的江陵菜,而试吃的人,则是每日从堤坝回来,饿得饥肠辘辘的郑苏易。晚饭一般备有有四五个菜,沈长安从不说哪道菜是她做的,而每回郑苏易却总是把沈长安做的那道菜吃得干干净净,给沈长安一种她已是大厨水平的错觉,有一次她忍不住在厨房亲自试吃了一回,竟觉着自己的手艺难以下咽……
如同之前每一个黄昏,沈长安做好了饭菜等着郑苏易,而那日的郑苏易却比往常回来的稍微早了点,碗筷还没有置备好,人已经上桌了。
“今日好像回来得早了点。”沈长安看了看天色,道:“早了近一刻钟呢。”
“娘子倒是把为夫每日回家的时辰记得挺牢。”
郑苏易一句打趣,沈长安不觉脸颊微红,解释着:“在家无事,闲时也就记记时辰来打发无聊。”
郑苏易挑眉笑着:“娘子这是在抱怨遭为夫冷落?”
说完,对一旁沈燕状似开玩笑道:“你说从明日起我是不是该天天待屋子里陪着夫人。”
被问及的沈燕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答道:“大人肯在家多陪着夫人自然是好。”
沈长安却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惊诧问着:“事情忙完了?”
郑苏易笑笑:“夫人这是高兴呢,还是失落?”
沈长安摇头:“事情总归会告一段落,我早知道江陵住不长久的,回长安去也好。”
郑苏易却握过沈长安的手,安慰道:“知道你喜欢这里,我们一旦回去,再难得来一趟江陵,明日我陪着你将附近的山川景致都游览一遭,也不枉此行。”说完自顾自地说起了路线:“你还没见过长江吧,明儿我们就出城,沿着长江一路往下游走,赏一番吴越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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