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月早没有住在你们当年住的那个村子里头了,她跟着你们以前的邻居,那家人还算好心,搬迁时将她一并带着,才不至于让她落到不堪之地。”方国义见着汝月的脸色发白,顿时打住了话,指着乌兰道,“你这婢子还呆愣着做什么,快些给你家娘娘揉揉后心。”
乌兰赶紧地快步走到汝月身后,在后心处,轻轻揉动:“娘娘莫要动气,否则万一有个好歹的,方老爷子也担当不起的。”
汝月确实是一股子心火上来,又气又恼,憋在胸口,生生地疼痛,活像是有个小人在里面用钝器一下一下地拉扯着她的心瓣,叫她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呼吸了,才算是乌兰揉了好一会儿,那口郁结才被揉开了,她放缓了脸色道:“桦月才算是没事,也怪我当年离家时没有考虑周到,有些鲁莽,却将这般年幼的她独自撂在家中幸得上天垂怜。”
那时候,她不过才九岁,那些催讨银钱的嘴脸实在难看,明的暗的拿着字据要挟,放下话,要是还不出钱来,就将她们姐妹俩卖了抵数,被那些人卖了还能卖的到哪个好地方,无非是些虎狼之地,所以汝月一狠心才自己将自己给卖了,卖进了皇宫之中。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脸色都不好看,乌兰暗自后悔,劝慰了汝月来见方国义,她原先是想要是这一见面,方国义将那亲情旧事都吐了出来,汝月又是最心软的人,两厢好声好气地和解,以后都是有利的,没想到这些旧事都是含着血泪的,一旦说起来,非但伤心伤神,还让汝月差些犯了心病,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低声说道:“娘娘还是先休息才好,方老爷子的事儿以后再慢慢说也不迟的。”
方国义没有为难的意思,视线落在汝月的腰腹处,那里面怀着的可是皇上的骨肉,这婢子说得不错,无论他是来叙旧还是来寻亲,要是让胎儿有个好歹,他确实没办法承担这个罪责,非但如此,怕是连住在太后处的桦月都跟着要受牵连,这般一合计,他给汝月行了个礼道:”既然如妃娘娘身子不适,那就暂且休息,老臣告退,日后再来叩扰。”
汝月眼中翻腾不已的情绪,一寸一寸冷了下来,看着他退身而出,乌兰扶着她躺下休息,她呆呆看着帐子顶半晌才道:“我明明知道他真的是我的外公,可我也唤不出来,我不能像桦月那样亲亲热热地喊他一声。”
“娘娘家中出事之时,娘娘的妹子年岁还小,都不太记得了,所以对方老爷子就没有纠结,再加上方老爷子从那揭不开锅的人家将她捡回来,好吃好穿地伺候起来,她心里头一定是有所感激的,娘娘,血脉浓于水,婢子想,隔些时日,娘娘再同方老爷子好好谈一谈,没准也就解了心结,将以往的那些都给放下了。”乌兰端来玉竹乌鸡汤,用银匙一点一点喂着汝月,“方才娘娘的样子可吓坏婢子了,以后便是再有心情郁结之事,娘娘也千万不能强行忍住,压在心底,这是要活生生压制出大病来的忌讳。”
汝月苦笑不语,尽管那碗补汤炖的浓香四溢,喝在口中也是发苦发涩的,喝了几口就觉着难以下咽了,将那碗沿给推开:“他好歹是我的外祖父,今日所来,也算是陪着小心,低声下气了,我也知道他这样身份的人,已经是难能可贵,但是想到母亲的早逝,就不由自主地生了无妄之气。”
“娘娘可觉得身子有哪里不适?”乌兰将汤碗放置在一边,关切地问道。
“这会儿觉得好多了,方才要不适他提醒你过来替我揉开,怕是会有不妥了。”汝月侧过身子,闭合了双眼,“只是觉得累,恨不得就此沉沉睡过去,可是又睡不着。”
“不如婢子去唤一声原太医,让他来给娘娘看看,要是没有什么,娘娘也可安心的。”乌兰始终觉得心头不安。
“不可,方老爷子才来过琉璃宫,想来他这样的性子,也不会遮遮掩掩的,而他前脚才走,我们后脚就去请原太医,不是摆明了说,我是被他气着伤身,皇上知道了,心里头有个计较的话,大家面子上头都抹不开的,更何况桦月还在宫中,太后那里也不好交代,再等一等,等明天或者后天再去请也不迟。”汝月让乌兰在香鼎中放一些安神的香料,“睡一觉便都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乌兰不敢违命,想着安排第二天就去请了原太医来,免得夜长梦多,没想到,不过是稍许的耽搁,当天夜里,汝月就觉得腹中疼痛难忍,睡得正沉时,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差些连起声唤乌兰的力气都没有,手指头一点点挪移到床头摆放着花瓶的地方,强撑着一口气,将花瓶推落到了地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花瓶砸碎在地的动静,怕是整个琉璃宫的人都被惊醒了,乌兰几乎是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见到汝月的样子,差些当场晕倒过去,整个人扑到床沿,寻着汝月的手,捂在心口上,连声唤道:“娘娘,娘娘,乌兰在这里,娘娘别怕。”汝月的额头,后背,黄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下来,有些沾染在眼睫处,连睁开眼这样的细微动作做起来都觉得费劲,每说一个字,全身的骨头都痛得缩一下,刀绞似的:“孩子,我的肚子好痛,好痛。”
“娘娘,你且撑住,婢子立时去将原太医请来,娘娘,您一定要撑住。”乌兰高声喊人,小顺子来得及时,一见那场景,不等乌兰多语,连滚带爬地往外头去了,与汝月全身大汗相比,乌兰正好相反,被心里头的慌乱死死揪住,额头冰凉,全身冰凉,她知道这会儿要是她撑不住的话,汝月怕是更撑不住,下死劲在大腿上恶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整个人才算是清醒过来,将泪珠子都收起来,假装镇定地劝慰道:“娘娘别怕,已经去喊太医了,娘娘没事的,娘娘。娘娘!”汝月全身的力气都一下子被剧烈的疼痛感抽离了,她知道乌兰握着她的手,也听得见乌兰说话的声音,但是嘴皮子动了动,想要开口回答,却怎么也做不到,下腹处又是一阵剧烈地抽搐剧痛,紧接着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里头往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来。
她知道怕是要糟糕,狠命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股子血腥气在口中顿时蔓延开来,这个时候,汝月也分不清楚自己全身上下到底是哪里在痛了,她只知道,她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那个每天在她肚中游弋玩耍的孩子。
“娘娘,你看看婢子,看看乌兰。”乌兰在心里大概盘算了下小顺子来回去请太医的时间,强行挤出个笑容来,“娘娘只要撑到原太医到,就没事了,原太医那是能够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娘娘,你一定撑着。”
“我会撑着,我会撑着的。”汝月痛到后来,神智有些迷糊,她使出最后点力气喊了一句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就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章:如履薄冰
汝月醒过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肚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全身没有力气,骨头拆散了似的,虽然重新拼接起来,却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了,她暗道不妙,想大声喊人,声音到了嘴边却小的几乎哑然。
“娘娘。”乌兰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见汝月醒转,背过身去飞快地将眼泪擦干,勉强咧开嘴来笑着道,“娘娘不用急,孩子,孩子还在,原太医把娘娘的孩子保住了。”
汝月微微松了口气,艰难地开口问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一天一夜,娘娘。”乌兰手边放着一盆温水,将帕子打湿了替汝月抹着额头,额前的头发染湿了,像一片乌色的云,“娘娘出了很多的汗,婢子以为娘娘还会多睡会儿的。”
“不睡了,头晕。”汝月低声道,“先扶我坐起来。”
“娘娘不可,原太医叮嘱了,怕是这一个月,娘娘都只能躺在床上,不准下来的。”乌兰心有余悸地说道,“婢子当时见娘娘晕厥过去,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又见娘娘的裙底隐隐见了红,以为大事不妙,幸而小顺子的腿脚快,原太医来得及时,给娘娘施了针,说全靠娘娘一口气硬撑着不松开,才保住了孩子,婢子听到原太医这句话后,双腿都软了,娘娘吉人天相。”
汝月想笑一下,奈何身子实在不得力:“原太医除了施针可还做了其他的,我怎么觉得全身都挪了位似的。”
“医术之道,婢子也不懂,婢子只知道不能让娘娘再累身累心了。”乌兰还是有些不放心,将汝月的手指逐一都捏一下,“娘娘可有感觉?”
“有是有,但是很细微,似乎是离的很远的那种感觉。”汝月最担心的事情总算是没有发生,她呆呆躺了会儿才问道,“皇上说了些什么?”
“皇上没有来过。”乌兰的声音小小的。
“没来?”汝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皇上那般紧张她腹中的孩子,怎么会没有来!
“娘娘不要多心,皇上是在御书房与朝臣商议要事,小顺子去过一次,被挡在了外头,说是皇上发了令的,没有吮许任何人不得在商议结束之前进入御书房,小顺子在外头干着急,进不去,想来想去,只得折中去太兴臀了一次。”一天一夜不过是十二个时辰,乌兰却觉得特别漫长,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似的,“太后一听娘娘出了这样的事情,吵着要亲自过来,被秋葵姐姐她们给拦住了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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