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和命人从天福酒楼送了菜肴来,可众人喝的半醉竟没人动几下筷子。
他干脆张罗着去点烟花,可左点右点就是点不着,荣瑛讥笑他是烟花进水,两人拌嘴闹作一团。
若芸挥手让他赶紧修烟花,自己则起身走动,后院依山而建,挨着便是竹林,竹子被大雪压的弯下腰来,静悄悄的。
空中明亮点点,洁白的雪花如仙子般婀娜的舞动着,轻飘飘、软绵绵。
她欣喜伸出手,那白白的羽毛片刚接触到她的掌心便化了,留下的只有雪水,透心凉。
远望连排的屋子,她好好打量着程清璿的住所。
房间不过只有几间,屋顶一片银白,台阶上也都是雪,除了她方才踩出的脚印外,其余的皆平整泛着柔和的白。
她不禁抿唇而笑,这银光素白,倒是很衬程清璿的淡雅。
她举起袖子,仿佛有丝竹奏乐之声。
借着灯光掩映,若芸除去斗篷、露出藕色的衣裙,素面简发,闭目含笑,脸颊上染着绯红,扬手起舞,脚下踩着节拍,步履轻快。
雪花纷飞,身影同那雪景融为一体,仿佛画卷。
眼前掠过了钟鼓齐鸣的大典,丝竹喧闹的酒宴。
曲声婉转,背景换成了冬日的暖阳,爹爹含笑而立,微微颔首看她起舞。
一曲终了,她觉着有人站身旁,便灿然一笑:“爹爹,芸儿舞姿可有长进?”
待看清,爹爹的影像涣散,程清璿不知何时立在竹林雪中,白衣素袍、软发披散,玉雕的容颜仿若隔世仙者,沉静的眸中未有任何波澜、只定定瞧着她,手中捏着支晶亮的翠色玉笛,好似竹林中的春竹,莹莹似有光彩。
“王爷……见笑……”若芸心中因幻象破灭苦楚难当,又因无意撞见屋主面色微窘,一句话竟哽咽在咽喉里,“清和没有说王爷在府上,若芸多有得罪……还望……”她怔怔的行礼,暗自责怪起自己的大意。
“无妨,你既来府做客,是我怠慢。”程清璿面露微笑,霎时间瑞雪都失了光彩。
“若芸!快来!烟火点着了点着了!”若芸才想说什么,程清和的叫嚷声远远传来。
“若芸!快来看!”荣瑛也跟着嚷嚷。
她忙欠身,才走几步,一声巨响,大朵的烟花自围墙那腾空升起,在空中绽放盛世花朵、化成点点光斑落下。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烟花好似腾空的光幕、将后院印成火树银花一片。
若芸瞧这光景,忙赶到后院,被晓红一把抱住。
“小姐!好漂亮!晓红要许愿来年平安!”晓红说着便双手合十祷告。
荣瑛倒在椅上,肆意大笑,眼中皆是灿烂:“好漂亮!程清和真有你的!本郡主恕你无罪!”
“我什么时候有罪的啊!你个凶巴巴的……”程清和嘴硬着,肆无忌惮翘着腿坐了会儿,又去点新的烟花。
“你们就知道斗嘴。”若芸笑着,挨着荣瑛坐下,后者一把抱住她,兴奋的叫嚷。
烟花错落间,悠扬的笛声响起,由远及近,似韶华芳菲,一瞬便可永恒。
第三十三章 除夕惊险
若芸是在荣瑛的惊叫声中醒来,身上不知何时给盖了厚被。
昨夜酒醉,荣瑛竟就这么挨着她迷迷糊糊的在后院软榻上睡着。
荣瑛哭丧着脸,摇醒了台阶上的小翠,又到处找遗失的耳环、珠钗,徒劳无果后干脆都不要了,风风火火杀回荣王府、说是再不梳洗要误了除夕进宫赴宴。
这么大动静,程清和竟在桌边枕着手臂,睡得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若芸将棉被给他盖上,带着晓红悄悄出了王府。
“小姐,你真的不打算入宫?”坐在车上,晓红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句,顺带打了个哈欠。
“当然。”若芸回答的干脆,活动着酸疼的肩膀,想象着程清和被程清肃发现时候的模样,不禁笑出声。
“可是你昨晚和荣瑛郡主聊那么久皇上,我还以为……”晓红不明所以然的挠挠头,看着自家小姐一副淡然的模样,实在理不出头绪。
若芸眯起眼细想,这才记起做完烟花散尽、荣瑛同她一同窝在软榻上闲聊。
荣瑛也问她为何不喜欢入宫,她便答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插翅难以飞。
荣瑛叹气,随口聊起了荣锦桓。
少时,荣锦桓和荣逸轩竟是十分要好的,时常一起吟诗作对、结伴游玩。
只是,先皇总是苛责作为太子的荣锦桓,先皇后因其是奶娘养大故更是偏爱荣逸轩、对荣锦桓不闻不问。荣锦桓时常挨先皇的骂,这时候,荣逸轩常挺身而出为兄长说话,这常常换来先皇更加严厉的责备。
然,那年大祭司病逝,天颐开始灾害频生,先皇心力交瘁、一病不起。荣锦桓作为太子及时的充当先皇的臂膀,监国议政、扛下了半壁江山之重担。
先皇后恐其平日受冷会对自己不利,吩咐荣逸轩小心,谁知先皇驾崩之夜,荣锦桓竟赐死生母先皇后。
本来,荣逸轩对皇位没有过多之想,先皇后之死让荣逸轩变得心灰、冰冷,奉旨着手处理了一干外戚、令天颐风云色变。他开始结交权臣,曾请旨赴边塞一年,从前温善的性子变得冷酷而沉默、阴郁而狠戾。
如今的荣逸轩心中到底想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荣锦桓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前孝顺、谦恭的太子自从登基后便喜怒无常、暴躁烦闷,好在处理国事井井有条,只是苦了每日上朝的大臣们。三年无所出,听说是勤政不理**,具体的事,她荣瑛也不清楚。
她说,要是苏若芸入宫,她是不会把她当成那些趋炎附势的女子般看待的,无奈若芸再次决然否定,说不愿做那笼中鸟、金丝雀,荣瑛这才打着哈欠点头。
这是若芸第一次听到荣锦桓的事,原来那狡猾的表面下竟有那般过去。这也是她开始重新认识荣逸轩:那个对她笑意频频的王爷、救她于水火的王爷,竟然是亲妹妹口中心机深、为人狠的模样。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利用她、从未真心对待过罢。
她开始庆幸回还苏府是多么的幸运,可以远离兄弟俩的纷争;身为采选候补又是何其不幸、皇恩浩荡她似乎注定要进这局。
再问之时,荣瑛早已睡熟,不远处的程清和也打起了呼噜。
她半醉迷糊,不多时也昏睡过去。
晓红如今提起,倒是令她从未有过的清醒:到底用什么法子能不入采选,才是当务之急。
除夕夜,若芸简单的用了晚膳,挨个赏赐了仆人让他们回家团聚,自己则同晓红关了府门院门,闲聊半晌,早早的上床歇息。
京城外来人增多,特殊日子京城却有半数侍卫回家过年,苏府守卫临时给抽回程王府、又拨到了宫中。
大街小巷尽是爆竹声声,传在空荡的苏府里更为响亮。
若芸昏昏欲睡,却隐约听见有脚步声接近、且来人不止一个。
和衣起身才想点灯,门却被人一脚踹开,无星无月漆黑一片,寒风刮起,她的惊叫声淹没在爆竹声中。
她本能的觉得大难临头,不知谁将她猛地一拉,身子不受控制的自床沿滚落,旋即被人单手箍在怀中,不明所以的旋转几圈,听到交手打斗几声。
若芸觉得天昏地暗,依才站住脚,稀可辨自己屋内多了几个人,那抓着她的人便放开她,紧走一步挡在她面前,这情景让她一阵恍惚。
直到闻到淡淡的墨樱香,她不禁惊诧得脱口而出:“王爷?!”
才出声,屋内几个多出的人影中有人开口道:“我们奉命问苏姑娘拿东西,还请王爷不要阻拦。”
“要昆仑曲谱,她这里是没有。”挡在她面前的人幽幽开口,嗓音正是程清璿的,只是平日的温和化成冰冷,让她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不要与我等为难,赵大人是皇上身边红人,王爷应知与赵大人作对值不值得,我等领命前来,若是以死相搏,就算是王爷也恐难保全。”对方冷笑,完全不买账。
程清璿身影一颤,下一瞬极快的出手,银光闪过对方三人顷刻动弹不得,方才答话的则已被他扣着下巴、点着脖子命脉。
“去告诉赵无阳,昆仑曲乃我所教,苏若芸所学不全,有本事就亲自来拿。还是你想同枫林那几人一样?”他前所未有的厉声。
“多谢王爷高台贵手,我等自去复命。”那人沉默片刻,终于告饶。
“可有他人?”
“并无他人。”
一问一答,若芸便知道晓红是安全的。
“以后这苏府,赵大人还是退避三舍的好。”程清璿用无比冷漠之声警告。
他才松手,只听清脆几声,有什么落在地上,几个黑影飞快的窜出门、越墙而逃。
终于,除了爆竹声再无其他响。
若芸摸索着点起灯盏,只见程清璿着白色长袍立在屋中,散发垂肩、负手对门,脸上是她所陌生的冷漠,夹杂着少许怒气,让她怔怔的不敢说话。
来人是冲着她来的,可为何她如今空有满肚子疑问却一句也问不出口?瞅着地上,方才清脆之声竟是三根银针,是程清璿以内力瞬间暂封来人穴道的良久,若芸咬了下唇,终于吸气道:“谢王爷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