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何柏海对何欢的话半句也不信,但是他赌不起。他再怎么怜惜水汀,他有儿有女,他担不起“万一”二字。
何欢见何柏海表情松动,催着他赶快骑马回家,先把与唐安或者水汀有关的东西全部销毁,自己则拉着邹氏上了三房的马车。
邹氏虽不喜何欢,但这会儿也无奈,只能由着她与自己共坐一辆马车,一路上默然听着她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当马车抵达何柏海家,他已经在书房,正拿着一副骏马图发呆,迟迟不舍扔进火盆。他不懂书画,但他和水汀就是因为这幅画结缘。她说,这幅画是她父亲最得意之作,价值万两,却永远见不得光。
何柏海正感伤之际,何欢一把夺过画卷,仔细端详。她全不理会何柏海的叫嚣,拿着画卷走到窗户口,在阳光下细看。她记得沈经纶说过,唐安后期的作品,印鉴上有一个小小的瑕疵。另外,沈经纶与她说起过唐安的画风变化,她虽不是专家,但眼前这幅画画风十分成熟,不可能是他前期的作品。
“这幅是赝品。”何欢斩钉截铁。
“这是她亲手给我的!她说,等她去了倭国,给我留一个念想。”
“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邹氏察觉到了不对劲。
何欢把手中的画卷扔进火盆,急道:“三婶娘,水汀根本不是唐安的女儿,她在三叔父身边潜藏多年,就为了今日……”
“你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何柏海一股脑儿把所有的画卷扔进火盆,“我听你的,不过是求个安心。就算你听说过唐安,你能认得他的字画?你知道多少!”
何欢不与他争辩,只是急促地说:“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快想想,还有什么东西,比如玉佩首饰什么的。”
何柏海摇头。目光直盯着熊熊的火焰。他怜惜水汀,也喜欢她的温柔可人,才情横溢。为了这个家,他只能烧毁水汀给他的东西,可他不相信何欢所言。或许水汀只是出门买东西去了。
何欢同样看着不断往上蹿的火红烈焰。刚刚焚毁的那幅画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她把它烧了,是怕昏庸的吕县令一口咬定它是真品。这会儿,她无法确定,前几日挂在书房墙壁上的是不是这幅赝品,不过看何柏海的样子,他十分肯定水汀给他的是真品,而沈经纶说过,真正爱画之人是绝不舍得毁掉唐安的真迹的,他相信唐安的真迹一定被有心人悉心保管在某处……
何欢越想越混乱,抬头对何柏海说:“三叔父,你仔细想想,确实没有其他东西了吗?”见他摇头,她又道:“现在去水汀住过的小院,凡是她留下的东西,一律销毁。”
何柏海本不愿理会何欢的指手画脚,可邹氏已然明白过来。先前,她听了何柏海的花言巧语,默认水汀的存在,根本就是放了一只老鼠在米缸内。她无比赞成把水汀的一切全部销毁。
三人匆忙赶往水汀住过的小院,马车才刚刚行至巷子口,远远就见一队捕快由远及近冲他们跑来。何欢的一颗心重重往下沉,压着声音说:“三叔父,三婶娘,你们现在相信我了?”
邹氏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握着拳头捶打何柏海的肩膀,边哭边说:“你到底招惹回来什么女人,这是要害死我们娘几个吗?”
何柏海一把推开她,逼视何欢:“你又在做戏……你不可能知道唐安……”
“三叔父,你要问什么,等到大伙儿脱险了再说。”何欢拉住邹氏,见她哭个不停,喝道:“你想救自己的儿女,就赶快把水汀留下的东西全部销毁,半件都不能留。我会拖住捕快,以后不管见了谁,我们就说……”她压着声音交代他们,话毕又让他们先行下车,自己则坐在车子上,吩咐车夫慢行。
不多会儿,待衙差们走近,何欢从车帘的缝隙看到带头的捕快,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来人姓肖,人称肖捕头,为人没什么本事,最是好大喜功。沈经纶曾隐晦地表示,幸好林捕头在县衙根基甚深,肖捕头又没什么真本事,让他没有出头之日,否则受苦的就是冀州百姓。
肖捕头此刻正窝着一肚子火。蓟州城发生了那么大的命案,眼看是立功的大好机会,林捕头却只手遮天,不让他参与其中。他一定是想抢功劳!
他本来已经招呼手下,准备怎么着都要抢一桩命案在手中,还要赶在林捕头之前破案。他正要出发,却突然收到线报,说是冯骥阳背后的幕后主使是何柏海,何柏海与逃犯唐安是莫逆之交,意图谋反。
他一听这个线报就激动了,赶忙汇报了吕县令,请下缉拿反贼的命令。反正如果消息确实,这就是天大的功劳,说不定他能去京城领赏。就算消息是假的,何柏海可是大肥羊,他怎么都要喝几口他的血,润润喉咙。
眼见一辆马车在前面晃来晃去,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大喝:“什么人,快让开,阻差办案,小心老子把你关入大牢!”
何欢闻声,故意命车夫把车子横在小巷内,阻断通行,她随即揭开车帘,回头看了看,又急忙跳下马车,匆匆行至肖捕头面前,恭敬地行礼,高兴地说:“肖捕头,您来得可真及时……”
“你认得我?”肖捕头在衙门见过何欢,但他们并没打过照面,因此故意假装不认识她。
何欢笑道:“肖捕头公正不阿,贤名远播,蓟州城的百姓,哪个不知道您的大名。”
何欢的一句马屁,拍得肖捕头极为高兴。他抬高下巴说:“既然认识我,快命车夫把马车拉走!”
“是是是。”何欢忙不迭点头,“三叔父正等着衙门帮忙缉拿逃奴呢!肖捕头接了这桩案子,真是再好不过!”
她的话音未落,不远处升起几缕青烟,隐约可以听到有人尖声大叫“走水了”。
正文 第98章 狗血闹剧
何欢看到青烟冒出的方向,心知是何柏海、邹氏所为,心中笃定了几分。她“咦”了一声,讶然道:“这青天白日的,是哪家这么不小心走水了?”
肖捕头对巷子内的地形不熟,又一心只想立功,催促何欢:“失火了自有火龙队……你刚刚说什么,替你三叔父缉拿逃奴?”
“肖捕头,是我的不是。”何欢慢条斯理地行了一个礼,笑道:“小女忘了自我介绍,小女的叔父正是何家三老爷,表字柏海……”
“我说什么逃奴?”
“肖捕头不是为了此事前来吗?”何欢愕然看着肖捕头,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家丑不该外扬的……”
“什么逃奴家丑的,你把马车让开!”肖捕头焦急地打断了她。他倒是没觉得何欢故意拖延他的脚步,只在心中埋怨她太不会看人眼色。
何欢忙不迭点头称是,又对着肖捕头行了礼,这才回到车前,命车夫继续前行。车夫在她的授意下,故意把马车赶得颠簸摇晃,与墙壁磕碰了两下,这才缓缓前行。
肖捕头在车后看着,心中急得上火,侧着身体挤在车厢与墙壁间,欲越过马车。何欢见状,急忙上前向他道歉,又絮絮叨叨说,肖捕头是衙门的栋梁之才,让他处理这些鸡皮蒜皮的家务事,是大材小用云云。
若是在平日,这些话自然能让肖捕头极为受用,可此时此刻,他只是敷衍了一句,便快步朝着何柏海的小院跑去。
当何欢跟着肖捕头的脚步行至院前,就见水汀先前住过的屋子正冒出青烟,邹氏叉腰站在门廊上,手指着欲救火的人群嚷嚷:“谁都不许动,我要把那个女人用过的东西全都烧成灰烬!”
“你这个疯婆子,妒妇,难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何柏海脸红脖子粗。指着邹氏的鼻子控诉:“若不是你爱争风吃醋,没有容人的肚量,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吗?你现在都敢放火烧屋子,我回头就把你休了!”
“你休啊,你休啊!”邹氏挺着胸脯上前,毫不示弱地说:“我为你生儿育女,又在公公病榻旁伺候多年,有本事你休了我啊!”
按律法,何柏海不能休了邹氏,一时间他被噎得说不出话。
邹氏见状。又道:“你被小浪蹄子哄得团团转。现在怎么样。她偷了你的银子,和野男人私奔了……”
“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邹氏愈加激愤,转头对着周围的人嚎叫:“大伙儿评评理,他嫌我报官丢人。他养外室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丢人了?”她抹去脸颊的眼泪,又指着何柏海说:“贱人拿走我们的血汗钱,我怎么就不能报官了?”
“什么养外室,哪里来的外室,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何柏海一力否认。
邹氏闻言,不甘示弱地反驳,又是抹泪,又是诉苦。
何欢看着邹氏声泪俱下的演出。心中五味陈杂。邹氏的话虽有几分真情,但她不是曹氏,生于市井,长于市井,让她像泼妇一般表演。是极为难她的。但此刻的邹氏没有丝毫犹豫,完全顾不得丢脸,皆是为了她的子女。
俗语说,为母则强。看着邹氏,何欢更加坚定了决心,务必早日回到儿子身边。
肖捕头没有像何欢那般被邹氏感动。他一脸惊讶与不耐烦,大力拨开人群,向着冒烟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