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孟随心皱眉,宫婢亦是疑惑,忙道:“姑娘等等,奴婢出去问问。”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孟随心将碗筷放下,捏着帕子擦了擦嘴,人又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姑娘!出事了!”宫婢满头都是大汗,急声道:“外宫传来消息,有人把宫门给围了,正要攻进来呢!”
“是谁!”孟随心猛地站起身,顿时头重脚轻,险些晕厥。宫婢连忙扶住她,“说是心怀不轨的贼人,打着厉王的旗号,说自己手里有先皇遗诏,要‘拨乱反正’!”
“胡言乱语!”孟随心气得不行,“杨开呢?!偌大一个长安,还能让这些贼人抢了去么!”
“姑娘别急,杨总管正率人擒拿贼子,皇后娘娘和薛大人等也在下令,必定不让贼子讨了好去!姑娘先在这里休息,莫要出去,小心下人冲撞了。”
“我知道了,”孟随心只恨自己无用,“你不用管我,出去管好景明殿的宫人,不要随处乱冲乱撞。我不会出去的。”
“是!”宫婢安置她坐下,又一阵风似地冲出去了。
孟随心原在窗边坐下,但到底是放不下萧戎,又自己费劲起身走到床边。外头的杂乱声小了些,向来是被人控制住了局面,但控制住这一切的,是自己人,还是贼人呢?
☆、第四十八章 往事知多少(十八)
立在青玉石阶上的拓跋遗,显然没有孟随心面上那抹忧色。
她一身宫装,容色端庄,凤钗环佩随风叮铃。身侧站着的孩童身量短小,白皙软糯的小脸,此刻发僵发硬,强自不露怯懦地看着阶下。满殿文武,寂然无声。
原先为了安抚孟卿玉,她与孟随心答应先扶萧楠上位,好不容易才让宫里宫外平静了一些,谁知道那些逆贼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冒了出来。先不说能不能镇.压得住,即便是压下去了,在新帝登基之日闹了这些事,日后史册上也不好说。
这么个小孩儿,倒是为难他了。
一阵风过,旗子烈烈作响,拓跋遗似终于回过神,顿了顿,朗声道:“莫因区区毛贼耽误了登基大典,薛丞相,开始吧。”
薛中齐闻言迈出一步,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礼仪官踌躇:“皇后娘娘,如今祸乱在前,吉时已误,怕是……铄”
“若因此搁浅大典,岂不是让百姓看了笑话。”拓跋遗斜睨他一眼,“皇家威仪,岂能受损。”目光与太后交错而过,望向薛中齐:“薛大人认为如何?”
“娘娘所言甚是,”薛中齐赞同,声音却是冷然,“臣等遵从。”
拓跋遗颔首,微微一笑,低头朝萧楠伸出手。她的手指修长白皙,修剪得当的指甲泛着莹润的光,衬着皓腕上的镯子愈发富贵庄重。萧楠抿着小嘴,隔空望了一眼母妃所在的方向,乖乖将小手交到她手中。
拓跋遗五指收紧,将他软绵的小手牵住,转身朝着九五至尊之位慢慢走去。她裙裾逶迤,嘴角轻抿,原本平凡的五官在晨光中竟显出些艳丽来。然而不过走了两三步,身后一阵惊呼,回过身,一名侍卫狼狈地跌在地上,满身是伤:“贼、贼人,攻进来了!”
众人皆惊,莫不说长安城守卫森严,是如何让这些贼人偷潜进来。便说哪怕他们进来了,皇城禁卫亦是以一当十,此刻距离攻城不过半个时辰,又如何轻易就让他们得了逞?
薛中齐面色铁青,当机立断:“保护皇子!”
金甲侍卫转瞬围了上来,铁桶似地将太后、皇后、孟卿玉与萧楠围在正中。杨开满脸虚汗,自知死罪难免,只愿能将功赎罪:“薛大人,驻军在城外,只怕来不及调人了,为今之计,先将皇子与娘娘们护送出宫,待援兵到来,才能抵抗啊!”
逆贼攻得突然,他们不曾有任何防备,大半禁军被孟随心下令调到了北宫门,现下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倒不如送着人往北边去,逃过今日,说不定念在他护驾有功,还能免他一死!
薛中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利落地发话下令,一行人转着往北边去。
拓跋遗惊呼:“皇上呢!”
对了!萧戎还在景明殿!
薛中齐双目通红,亲自点出十几人,道:“臣带人去接皇上,娘娘带着皇子先行!”言罢看了杨开一眼,快速往景明殿而去。
杨开摔着禁卫护送萧楠等人往北宫门,走了不多时,隐隐听到身后喊杀声一片,只觉汗湿夹背,眼角扫了一眼几位贵胄,皇长子懵懂不解,被奶娘死死抱在怀里。玉妃娘娘俏脸惨白,紧紧跟着奶娘,一步不落。太后许是年纪大,见惯了风浪,此刻除了鬓发微乱,其它一切如常。倒是皇后娘娘,传说中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位,果然神色镇定,不见慌乱。
有了两位女主子压阵,他心上也松了些,耳边一声惊呼:“大人!”
杨开一怔,抬眸望去,远远一色灰色细线浮起在宫禁轮廓。然而那线涌动得极快,潮水似地朝他们扑来——那哪里是线,分明是人!
“遭了!”杨开大叫,“往回撤!”
然而另一面逆贼已到,他们被两面夹击,不过眨眼,再无可退之路。那些贼人个个身量高大,威风八面,高举一面“厉”字期,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围住。
杨开不敢轻举妄动,亦只得与他们对峙,久久不见薛中齐率人前来,只怕早遭了毒手,就连皇上……他不敢再想,护着萧楠几人,过了将近一刻钟,贼人让开一条道路,一人迈步往前,叫道:“太后娘娘可在?”
杨开身后有人应了一声:“太后在此!”
那贼人竟笑道:“我等奉厉王为尊,自与厉王一般敬重太后,还请太后前往大殿,迎接厉王!”话音落地,一时无人应答。贼人不以为逆,含笑睨着他们,对峙须臾,忽地一顿,侧身让开,从他身后走出一名男子来。
那男子一身黑衣,高大壮实,双眸锐利如鹰。杨开心上一颤,只觉男子面容熟悉,却说不出是在哪里见过。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已是朗声道:“萧戎篡改先帝遗命,冒充天子,然而老天有眼,让厉王于皇陵棺椁发现先帝遗诏,得以昭告天下,揭穿萧戎的阴谋诡计!各位皆是受人蒙骗,忠于萧戎,此间厉王深明,并不会怪罪于各位。至于萧戎妻儿,亦是无辜,厉王必将好生厚待,请诸位莫要担心。”
杨开与自己的亲信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拓跋遗忽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男子从随从手里拿过一卷诏书,笑道:“厉王已写下诏书,只待登基之后盖上玉玺,诸位荣华富贵,更甚从前!”
“皇后……”孟卿玉声音怯怯,杏眸圆睁地望着拓跋遗。
拓跋遗安抚地看了她一眼,一直静默的太后忽然开了口:“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禁卫皆是一愣,面面相觑。杨开不愿当了叛臣,但如今不是他可以做主的,只得盼着拓跋遗能下令,哪怕战死在此,只当报答了萧戎的知遇之恩。可谁知拓跋遗默然片晌,双眸幽深,竟是无可奈何地一点头:“臣妾遵从太后。”
不见半滴血,他们一行人又回到了大殿之上。皇宫俨然被贼人占领,各个沿着宫径垂手而立,不闻半点人声。为首的男子很是意气风发,将他们带进殿中,嘱咐下人茶水点心,好生款待,似乎忘了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厉王什么时候到?”太后食不下咽,一双老眼死死盯着男子。
他笑道:“太后稍安勿躁,王爷已在来的路上,至多一刻钟便可到。”他说完,目光闲闲扫过,与拓跋遗在空中交汇,却是几不可闻地一顿。
拓跋遗嘴角浮起一丝弧度,眸色深邃。
男子负手而立,高大俊朗,全然不像传闻中的乌合之辈。他缓缓走到孟卿玉母子面前,孟卿玉吓得不轻,死死将萧楠抱在怀中。孩子还不大明白,可也知道他是危险的,黑眼珠怯怯地不敢看他,小手揪着母妃的衣襟,丝毫不见以往的跋扈嚣张。
这就是萧戎的儿子……他有瞬间恍惚,随即扯开一抹嗤笑。手臂微抬,随从躬身来到他面前,他低声道:“人呢?”
“已派人去找了……”随从一顿,轻声道,“景明殿里来回搜过,不见萧戎与孟姑娘。”
男子眉梢一簇,不怒自威的样子更是让孟卿玉害怕。
“再找。”他不动声色,淡淡嘱咐。
下人领命而去,他四下环顾,将大殿来回看了一遍,复命的人却仍未回来。这下连拓跋遗等人都觉出不对劲来了,她轻声问:“厉王怎地还没来?”
男子经她提醒,自是琢磨出其中的不妥,快步走到殿外石阶上,与其他贼人商议起来。拓跋遗额上出了薄汗,但还算镇定,侧目去看太后和孟卿玉,一个望眼欲穿,一个心惊胆战——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不知怎地,竟想起孟随心来。
从前的孟卿云那么厉害,没想到失忆之后的孟随心,居然不堪一击。她曾幻想过的一较高下,全都被孟随心的痴傻打了回来,一切顺当安然,她甚至都觉得有些无味了。大烨,让他们仰望、仇恨的大烨,居然这样不堪一击……秀气的眉梢一蹙,她转目去看殿外,正与男子的目光想触。
不对劲!
拓跋遗“腾”地站起身,一侧的孟卿玉吓了一跳,搂着萧楠的手臂不自觉收紧,疼得他闷哼出声。然而现下没有谁顾得上这一声孩童的呼痛,男子皱眉,沉着利落地嘱咐了几句,手下应是,快步上前挟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