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七一时间竟百感交集。
他从不后悔让她寄居在林府。
即使她真的放下一切,愿意在林府做没名没分的姨娘,他也不会有丝毫抱怨。可当真她负重到此,他心疼之余,又觉得欣喜。
此时此刻,她已一无所有,可她还有他。此情此景,他又何尝不是孤苦无依?可他有她。天地广阔,无处为家,可他和她在一处,便不觉得有多凄惶,反倒有一种格外的温暖。
许七将杜霜醉的脚放回去,低头亲了亲杜霜醉的额头。淡淡的馨香直达鼻息,许七只觉得心都软成一团软饴,甜蜜又满足。
杜霜醉醒来时天已微黑。
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心跳奇快,有一种茫然脆弱之感。她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竟然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便会恶梦成真。
她摸索着下地,方发觉自己还赤着脚,鞋也不知道丢到了何处。
杜霜醉一下子就慌了。
刚看见一点光明,这么快就被打入了黑暗,她无比的恐惧。尽管经历了无数的辛苦,可没有片刻的休息就要继续在无尽的旅程中探索,她没法不伤心。
她忽然就失去了最初的勇气,像这样不断的寻觅,却不断的失去,到最后手心里空空如也的过程让她无比的绝望,她不知道自己抗争还有什么意义。
她站在黑暗里,无声的落泪,到最后哭的浑身发抖,也只是捂住眼,以一种极为小心的自保的姿势,把自己与这黑夜隔绝开来。
她想,就算是要继续跋涉,这会儿也得先哭一会儿。
……………………
怎么也爬不上来……
第217章、静好
许七进来时差点踩着杜霜醉,高大的身形将她撞的一个趔趄,却听不见一点声息,他心里一急,不禁出声道:“霜醉,你怎么啦?”
杜霜醉摸索着触到许七的衣衫,仍是小心翼翼的不敢碰触着,却不敢问。
许七扣住她的双肩,问道:“我撞着你了,你磕坏了没有?说话?”
杜霜醉竭力的摇头,闷声道:“没有,就是吓了一跳。”
“嗯。”许七环住杜霜醉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到炕沿,径自去点油灯。屋子里明明暗暗的各据半边,许七才看到杜霜醉满脸泪痕。想来她一定是做恶梦了,便坐到她身边,安抚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呢。”
杜霜醉闭上眼,再度睁开,才小声道:“我以为我只是做了个梦,睁开眼,梦就醒了,你就又不见了。我真的很怕,怕的是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许七无语,生离死别,门第阶级,他和她的距离还很远,而且很多时候不是他一个人能控制的。他何尝不怕,怕的是两个就近在咫尺,却又隔的山遥水远,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
许七搂紧杜霜醉,安抚着:“不会了,是我不好。如果有下次,不管我在哪儿,我一定把我的消息告诉你。”
杜霜醉只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襟,心有余悸的道:“还,还有下次啊?”
许七苦中作乐,失笑出声,道:“没有了。”
杜霜醉脸上的泪痕慢慢的风干了,她才从许七的怀里钻出来,抹了抹脸道:“嗯。”
许七将浴桶抱进来,道:“我替你烧了热水,你好好泡一会儿,待会儿起来吃点饭,明天我带你四处走走。”
晚饭做的很简单。红薯玉米粥。许七还不知从哪抓来的野兔子,一早就褪了毛皮,烤的熟透了,撕成一块块的肉。放到碗碟里,全都推到杜霜醉跟前。
他用沉默的举止表明,只要是他所有的,他都愿意给杜霜醉最好的。
这里的日子很简单,很纯朴,杜霜醉却过的很是安心。
她并没纠结要睡在哪里,许七也没提,相较于这些年的分分合合,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问题。
杜霜醉主动叠被铺床。
许七洗完冷水澡,也就披着一身水汽进来了。
杜霜醉为免尴尬。一早就先躺下装睡。
只有一床被子,许七也不矫情,掀开半边,躺下去,伸手将杜霜醉揽在了怀里。杜霜醉难得的身子僵了僵。心里有片刻的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要做些别的。
许七似乎感受到了杜霜醉的紧张,俯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
杜霜醉没敢动。她倒不是还顾忌着什么,只是觉得……这才见面,两人似乎陌生感还没完全消除掉,就要做亲密之举,未免太快了吧。
她和许七本来相处的时间就短。现在更是分别了这么长时间,她又曾在林府做过林暮阳的姨娘,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有芥蒂。
很多问题都没来得及考虑,所以,她还是觉得慢慢来的好。
只是他这么体贴,她又不免犯了小心思。他是不是只是感动,而并非像从前那样,对她还有着莫可名状的、浓烈的感情?
他是不是真的介意了她曾经弃他而就别的男人?
杜霜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僵硬的待在许七怀里。夜渐渐深了,睡意越来越浓。她索性不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总还有时间解决。
夜里冷,许七将她紧紧的裹在怀里,温热的胸膛源源不断的向她提供着温暖。
她醒过两次,每次都朦朦胧胧的才有了点紧张和害怕的意念,许七便将她搂的更紧一些。她便知道,这不是梦,她终于找到他了,她终于和他在一起了,才安心的再次睡去。
她是在鸡叫声中醒转的。
这回许七没离开,他就坐在炕边静静的陪她,手里还握着一本书。
杜霜醉刚睡醒,两颊微红,眼神茫然,遇到许七,还怔忪了一瞬,才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许七也正侧头望过来,并没错过因惊喜而瞬间绽出的美丽来,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怎么?”
杜霜醉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都说人心不足,都说欲壑难填,可有时候人心特别简单,奢求的也特别浅显。就像现在,她真的不考虑世俗的东西,能够睡在让自己安心的人身边,能够睁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过着充实的日子,她别无所求。
许七也就抚了抚她散在鬓边的长发,有些心疼。从前她乌发如云,仅有的几次肌肤相亲,她的长发柔软而带着馨香,如同流水般细密,径直缠绕着他那颗孤寂冷厉的心,给他的印象极其深刻。
可现在,她的发质粗糙,可见这半年来,她的营养跟不上,长发也难得有闲暇打理。他的手指从她的发间穿过,到底没说什么。
说什么心疼,说什么弥补,都显得矫情和虚伪。她不在意这些,他想给的也不只是这些,没做到之前,说再多都没用。
许七道:“你夜间睡的不太好,此间也还早,你要不再睡会儿?”
杜霜醉难得安心,此刻也不再那么焦虑,便开玩笑道:“当真?”他就不怕她娶了个懒媳妇?
“当然。”许七只觉得说这话的杜霜醉有点傻:“又没有公婆要你孝顺,我也不需要你服侍,更没什么束缚人的虚礼,计较那些东西做什么?”
杜霜醉原本是取笑他的,没想到他说的比自己还直白。她不禁红了脸,扭了头道:“人人都遵守的东西,想来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难道你我还能愤世嫉俗,悖逆妄行不成?”
“那有什么?”许七抚弄着她的手指,道:“未来那么远,谁能预料得到?现在,有你,有我,就足够了。”
杜霜醉不可能一直赖着不起来,她探头看了看窗外,问许七:“你平时都做什么?”
许七答的老气横秋:“种庄稼,种菜,打猎。”
“?”杜霜醉表示很诧异。
许七放下书笑道:“要不然吃什么?你以为谁会白白养我不成?”
“那……那也不至于,非要做个农夫?”
许七垂了双眸,很是温柔的望着杜霜醉:“不管做什么,我的心愿都特别简单,只要找对那个人,不论在哪儿,又不论做什么,心苦亦是心甘。”
杜霜醉便道:“那我和你一起。”
许七俯身专注的望着她,望的杜霜醉脸都要着火了,才道了一声“嗯”。
杜霜醉果然像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媳妇。
这里座落在山坳里的一个小村庄,住了二十余户,不足百人。杜霜醉才在院内外出来进去两回,就有人跟她打招呼。
她也就落落大方的回答着乡亲们的问题。许七还是姓许,就叫许七,杜霜醉也就自称是他媳妇儿。他受了伤,所以她从家里过来照顾他。
乡亲们很热情,邀请她过去串门说话。杜霜醉笑着应了,却只说还要在家里做饭、做活,应承了有空儿便去。
许七下地摆弄庄稼,杜霜醉也跟了过去。
看他一板一眼的间苗,又是好奇,又是感兴趣,也跟在他身边虚心向他讨教。许七间完了一行,在地头和杜霜醉望着这一陇的玉米苗,严肃认真的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块地里的庄稼能收成多少?”
杜霜醉不解的望着他。
许七解释道:“我始终只是个普通人,也没那么无所不能。”
杜霜醉和许七都不知道,他们没能清楚的了解这块地里的庄稼到底收成如何,不是因为许七种地的手艺不熟,而是他们没有等到秋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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