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爷……”
“等他醒了,你俩到王府里来一趟。”
“是。”
景翊再醒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还是一干二净的,不同的是他已躺在了自己的卧房里,站在床边拿热毛巾在他身上擦拭的也不是碧霄,而是他自己的媳妇了。
不知为什么,景翊觉得冷月擦在他身上的手劲儿还没有碧霄的大,温柔舒适得让他很想再睡过去。
夜幕已落,屋里一灯如豆,景翊觉得,除了脑袋依旧凉飕飕轻飘飘的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美好。
昨晚服下冷月递来的那碗混有醉红尘的蜂蜜糖水时,他都没敢奢望自己还能活着看到今晚的烛光。
如今不但能看到烛光,还能看到烛光下轻蹙眉头满目心疼的媳妇,就连龟孙子那“喀拉喀拉”的挠盆声也觉得悦耳如天籁了。
冷月觉察到景翊气息的变化,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醒了?”
“唔……”
景翊想,如此氛围,如果他现在死皮赖脸要冷月吻他一下,冷月应该是会答应的吧。
事实证明,景翊还是想多了。
他还没开口,冷月已褪尽了所有肉眼可见的心疼之色,公事公办地道,“醒了就好,这案子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景翊默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早知道醒来干嘛……
冷月的话音虽是公事公办的调调,手上却温柔不变,仔细地擦上景翊肌骨均匀的手臂,“我问你,靖王奉旨娶京兆尹千金这事儿是不是你随口胡诌的?”
景翊摇头。
“那王爷怎么不知道?”
“因为圣旨还没下呢。”
冷月脸一黑,手一滞,差点儿把景翊的胳膊掰脱臼。
景翊惨嚎了一声,一口气说到底,“就是京兆尹托太子爷给他闺女牵线太子爷就找上靖王了靖王同意了皇上也同意了就是圣旨还没下呢疼!”
“知道了,嚎什么嚎……”
被冷月轻轻揉着生疼的胳膊,景翊缓了口气,微蹙眉头,低声问道,“靖王真的已经死了?”
“不然呢?”冷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还能活蹦乱跳的。”
景翊使劲儿往上挺了挺胸,一脸诚恳地望着冷月,“我的心肝肺肚全在里面呢,不信你摸摸……”
冷月忍了忍,没忍住,一巴掌把景翊费力挺起来的胸脯拍了回去。
“有心有肺的会去对碧霄那种……那种女人好啊!”
“不是……”景翊脸上哭笑不得,心里却总算是踏实了,底气十足地道, “我只是帮她推过一回车。”
冷月一怔,“推什么车?”
“我有一回在外面办事,回得晚了,正好看她一个人推着拉夜香的板车往回走,看她推得挺费劲儿的就帮了她一段路,好早以前的事儿了,要不是你提起碧霄这名字,我都没想起来她是谁……”
景翊向来待人和善,不光是待人,待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也极尽温柔。
这一点冷月比谁都清楚。
见冷月脸色微缓,景翊忙把话题往一边儿岔,“她抛尸,是不是就用的这拉夜香的板车啊?”
冷月不大情愿地“嗯”了一声,还是一边擦拭着景翊修长白净却使不出力气的手指,一边答道,“她是把人放在板车上,用粪桶挡着,三更半夜的也没人看见。”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把一个男人搬上板车再搬下来啊?”
“她以前没有那么大力气,常常搬抬粪桶的话力气也就练出来了……”冷月轻轻放下景翊的手,声音里带着点儿难以觉察的酸味,“我的力气也是从拎水桶开始练起来的。”
“那……你现在能拎几桶?”
“现在该问我能拎几缸了。”
“……”
景翊突然觉得,在冷月的人生里,他好像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
冷月把毛巾浸到水盆里洗了两把,拿出来拧干,又抬起景翊的另一条胳膊。
“碧霄是这么回事,那冯丝儿呢?”
☆、第49章 蒜泥白肉(二十四)
冯丝儿这三个字一说出来,冷月顿时感觉到景翊的胳膊微微僵了一下,原本的一脸傻笑中蓦然多了一重说不清的专注。
冷月心里无端地凉了一下,嘴唇轻抿。
“怎么又想起她来了……”景翊像是解不通经文的小沙弥一样,迷茫,又求知欲旺盛地看着她,“你又见到她了吗?”
冷月没答,低头用温热的湿毛巾不轻不重地擦拭景翊的肩臂,淡淡地道,“听雀巢的人说,冯丝儿在雀巢当清倌人的时候是被你亲手捧红的,挂牌还不到三个月就大红大紫了。”
景翊清晰地闻到一股浓郁的醋香,酸得他有点儿想哭。
一条嫩藕般的胳膊在冷月手里捏着,景翊苦起一张脸,毫不犹豫地实话实说,“这事儿真不能赖我……我就是碰巧听到她琴弹得好,就多给了点儿银子,我一多给,有一群公子哥儿们就都跳出来跟我较劲,一个比一个给得多,到后来就成了直接往冯丝儿身上砸银子了,差点儿活生生把她砸死……我那会儿是想拦来着,但雀巢的老板娘说了,我要是敢站出来,她保证打死我……所以,那晚上之后冯丝儿就连人带名一块儿大红大紫了。”
冷月听得牙根儿直发痒。
活生生被银子砸死……
她得风里来雨里去办多少案子才能攒够这么多赏钱啊!
难怪安王爷总苦口婆心地跟她说,学习琴棋书画是一件可以提升自身价值的好事。
“明天开始,你教我弹琴……你张嘴干嘛?”
在冷月冷飕飕的目光中,景翊努力地把掉下去的下巴收了上来。
“我……饿。”
冷月转手拿过一块儿红豆酥,刚想囫囵个儿塞进景翊嘴里,目光落在景翊光滑如镜的脑袋上,突然想起点儿什么,抬手把红豆酥送到自己嘴边,咬下大半块,衔在齿间,俯身凑到景翊唇边,凤眼轻合。
景翊有点儿蒙。
这样的动作若是由别的女人做出来,那十有九成是要以口喂他的意思,但是……
他坚信,就是在大白天做的梦里,他媳妇也绝不会对他做出这般风情万种的事来。
何况,他是陪在太子爷身边长大的,从小就养成了吃东西细嚼慢咽的习惯,这事儿冷月是知道的,而此刻她衔在齿间的这块是他三口都吃不完的量,怎么可能是衔来喂他的?
倒是剩在她手上的那一小块儿更像是给他吃的。
那么……
景翊踌躇了片刻,看着冷月有点儿泛起红晕的脸颊,恍然,立马使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抬起还不大听使唤手来,努力地摸上冷月的脸颊。
冷月的脸颊红了一重,又把身子往下沉了沉,丰挺的胸脯几乎挨上了景翊的胸膛。
景翊的手缓缓滑到冷月唇边,有些吃力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冷月轻轻衔于齿间的那块红豆酥上使劲儿一戳……
戳进了冷月的嘴里。
景翊缓缓呼气,任由脱力的手跌落回身边,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就发现冷月的脸不知何时已从粉红色变成了粉绿色。
那块红豆酥塞在冷月的嘴里,好像……
也有点儿挤得慌。
“那个……”景翊有点儿发虚地看着两眼泛着绿光的媳妇,努力地牵起一个饱含歉意的笑容,“你不是想让我喂你吃啊……那你是一口咬多了,想让我帮你咬掉一点?”
冷月的脸更绿了几分。
她只是突然想起昨晚他在她手中喝了一碗蜂蜜糖水,差点儿丢了性命,想要做点什么温柔体贴的事平复一下心里的歉疚与不安,碰巧记起以前和画眉闲谈时曾听她说过,男人们都爱惨了这种浓烈到让人血液沸腾的温柔……
至于一口咬下那么大一块儿,不过是她私心里想要景翊在她唇边多流连一会儿,流连久了,自然就会发生沸腾之后的事儿。
谁他娘的知道……
景翊这颤悠悠的一指头把她所有的歉疚不安以及一颗想要沸腾的心都戳回她肚子里了。
“我错了……”景翊眨着清可见底的狐狸眼,满脸诚恳地望着她,“要不,你拿出来,咱再来一遍吧……”
拿出来再来一遍……
冷月绿着一张脸使劲儿嚼了几下塞了满嘴的红豆酥,吞下之后把捏在手里的那一小块儿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吃完,咬着牙根冷森森地道,“不用了。”
这种事儿她这辈子是不干了。
冷月扯过被子,把已经被她擦得发亮的景翊盖起来,铁着一张脸道,“我看你精神头儿还够足的,正好家里还有件事儿,你来决定怎么办吧。”
“不用不用……”景翊笑得格外乖巧,“咱家你说了算。”
冷月叶眉微微一挑,“这是你说的。”
景翊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冷月淡淡然地端着水盆出去,过了约一炷香的工夫,冷月前面进来,后面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架着脸肿得像屁股一样的季秋跟进来,再后面,齐叔耷拉着脑袋也跟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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