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在景翊看来这问题还没有今儿晚上吃什么来得有价值。
于是景翊不答,只柔柔地把她的脸又吻红了几分。
直到冷月两手掐住他的脖子,景翊才老老实实地挤出了一句,“她见过你,你没见过她……”
冷月这才松了手,“说,她什么时候见过我?”
景翊怏怏地揉着差点儿被亲媳妇掐断的脖子,漫不经心地道,“从小到大,都见过。”
从小到大?
要是有人见过从小到大的她,她怎么可能从没见过这个人?
“你再胡扯,今儿就到马棚里跟成珣一块儿过节吧。”
景翊相信,这话冷月说得出就做得到。
于是景翊默默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把屋角的一口箱子拖到了床前,开盖,“这些是证据。”
冷月披衣起床,往箱子里看了一眼。
箱子里的东西她认得,是她先前给张冲腾地方的时候,从景翊书房的那口箱子里搬出来的卷轴,原本张冲躺的那口箱子在结案的时候一并当做证物送走了,景翊就临时把这些卷轴倒放进了这口箱子里,还没来得及往书房送。
冷月要是没记错,齐叔说过,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景翊的爱物。
能让景翊宝贝到需要塞到有锁的箱子里,冷月一直以为这是景翊精心收藏的那些名家大师之作,她对这些东西没有丝毫的兴趣,看也看不懂,还怕给景翊碰坏了惹他难过,所以即使是她亲手把这些东西抱进房里来的,她也一幅都没打开看过。
这算什么证据?
冷月信手拿起一副,解开仔细系着的深烟色丝带,展开,看了一眼,冷月就看傻了。
再展开一副,再展开一副,再展开一副……
景翊含着一抹沉冤得雪的笑,看着冷月憋红着脸,一副一副飞快地展画看画,还颇认真地问了一句,“我还用和成珣一起过节吗?”
当然不用。
就像景翊说的,这些卷轴就是他句句属实的证据,铁证。
这一箱子卷轴都是画,画的还都是一个内容。
她。
从三四岁的模样到如今,各个年纪的她,工笔细描,栩栩如生。
“你……你都是什么时候画的?”
景翊如实答,“想你的时候画的。”
于是,景翊眼睁睁看着冷月的脸又红了一重。
冷月埋头假作看画,她拿在手上的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画,漫不经心的一眼扫过去,冷月倏然留意到这副画上有她最能看懂的东西。
血迹。
冷月方才展得仓促,没留意,血迹是从画的背面渗入过来的,把前面浅绿色的绫布也染透了。
看血迹的颜色,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这是……人血?”
这要是人血,流血的人即便还活着,也曾在鬼门关前溜达过一圈。
景翊看着一滩把好好的一副画毁了个彻彻底底的血迹,很有几分遗憾地点了点头,“是我的血……那回还以为活不成了,准备把它抱到阎王那儿继续画完呢,结果人没去得了阎王那儿,还把画弄脏了,擦也擦不掉……”
那回,就是景翊为了抢回他们定亲的信物,差点儿被人砍死的那回。
冷月攥着这副画,突然觉得冯丝儿不过就是一朵美丽的浮云。
而她……
冷月抬起微湿的凤眼,浅浅含笑看向景翊,有意放轻的声音里隐约的有点儿含羞的滋味,“你觉得我像什么?”
景翊微微眯眼,认真地思量了一下,郑重地回答。
“像一块刚出锅的红烧肉。”
“……你给我滚马棚里蹲着去!”
景翊颇委屈地扁了扁嘴,“这是夸你色香味俱全啊……”
冷月小心翼翼地收起手里的卷轴,狠狠地冲画卷轴的人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我像水煮鱼呢?”
景翊连连点头,无声地咂了下嘴,“也像,还可以像蒜蓉排骨。”
冷月没好气地接了一句,“还果木烤鸭呢。”
“杭椒牛柳。”
“宫保鸡丁。”
“……”
“……”
四目相对片刻,静了半晌。
“你饿不饿?”
冷月点头。
“回大宅吃贡品去?”
“走。”
中秋的景家大宅远比冷月想象得要热闹百倍。
两人进门的时候雨已停了,被一场骤雨打落的桂花报复似地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醉人心脾。
冷月跟着景翊走进第二进院子,才蓦然明白昨晚景翊在枕边说的那句“乱七八糟一堆事儿”是什么意思。
不是她所想的那些官宦人家的繁文缛节,当真,实实在在的,就是乱七八糟一堆事儿。
景家大哥景竍正踩着凳子踮着脚往屋檐底下挂灯笼。
景家二哥景竡正卷着袖子吭哧吭哧地搭戏台子。
景竏……
冷月一眼望过去,没看见景竏。
倒是看见一个仿佛景老爷子的身影,围着一条雪白的围裙,怀抱着一个菜筐一溜烟地往后院跑去。
☆、第34章 蒜泥白肉(九)
景翊像是见惯了这般情景一样,径直走到戏台子底下,殷勤地帮正在铺台面的景竡递上一块木板子,“二哥,忙着呢?”
冷月和景翊成亲那天,景竡忙活到很晚才赶来,到的时候席间的酒都快喝干了,冷月知道他来过,还是带着几盒上等的滋补药材来的,不过那会儿她正忙活着把婚床底下的焦尸往景翊书房里搬,没顾得上打招呼。
算下来,冷月有好几年没跟景竡正儿八经地打过招呼说过话了。
在冷月的记忆里,景竡是景家四个公子中最君子的一个,言谈举止沉稳谦逊,嘴角眉梢永远带着亲切的笑容。
冷月曾一度天真地以为景家的儿子长大以后都会是这样的,只是有的长得早,有的长得晚罢了。
冷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笑得一脸招财进宝的景翊。
呵呵……
景竡把景翊递来的板子严丝合缝地铺在该铺的地方,才从尚未搭好的台子上不急不慢地下来,整了一下微乱的衣摆,举起白生生的手背拭了拭汗涔涔的额角,对着冷月十分和气地一笑,微微点头,亲切地道了一句,“暖宫七味丸。”
“……”
到嘴边的一句“二哥好”没说得出来,冷月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了。
暖宫七味丸……
景竡又温和亲切地补道,“一日两次,一次十粒,先服一个月吧。”
眼见着冷月原本笑容饱满的脸一下子变得像被雷劈过的一样,景竡眉眼间的笑意愈发可亲了几分,“放心,不贵。”
“……”
“辅以杞子乌鸡汤作补,效果更佳。”
“……”
“那什么……”景翊一步上前,把自己塞到景竡与冷月之间,反手在背后抓住冷月攥起拳头来的手,面朝景竡,笑靥如花,“二哥,我今天见到冯丝儿了。”
冷月被景翊挡了视线,没看到景竡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之色,只听到景翊又像闲话家常一样地道,“我俩今天早晨去见大理寺的一个朋友,冯丝儿是他夫人,他家管家说你去给她看过病,怎么也没听你提冯丝儿嫁人的事儿啊?”
景竡静默了片刻。
景竡静默的工夫,冷月已挣开了景翊的手,从景翊身后走出来,与景翊并肩而立。
于是,冷月清清楚楚地看到,景竡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看着她的相公,然后依旧可亲地说了一句,“忘了。”
“……”
景竡含着一道兄长宠溺弟弟的温和笑容,徐徐地道,“她不是一直说非你不嫁吗,那管家只说他家爷是大理寺的,我还以为那也是你的外宅之一呢。”
说罢,就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去,不急不慢地回到戏台子上干活去了。
景翊有点儿蒙。
冯丝儿什么时候说过非他不嫁?
他又什么时候有过什么外宅,还之一?
被冷月铁青着脸一把拧住耳朵的时候,景翊才猛然想明白。
他大爷的景竡……
不就是把腊八送去他家没给诊金吗!
“小月……他胡扯!”
戏台子上传来景竡依旧温和的声音,“呵呵。”
搭戏台的第二进院子和厨房所在的后院之间隔了一个不小的花园,花园里栽了很多枝叶繁茂的大树,这个时节依然葱葱郁郁,亭亭如盖。
冷月扭着景翊的耳朵钻进花园里,把他揪到荷花池边的一棵又粗又壮的大树下,往地上一按,熟门熟路地扯掉他的腰带,把他五花大绑之后挂到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杈上。
树杈不堪重负地颤悠了几下。
景翊往下看了一眼。
冷月选得这个位置极好,只要他不老实,多扑腾两下,从树上掉下来,那就是一头扎到荷花池底啃淤泥的命。
景翊有点儿想哭。
“小月……他真是胡扯的!”
“是吗?”冷月在树下荷池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抱手,眯眼,看着挂在树上宛如结茧的蚕宝宝一样的景翊,“那你说句不是胡扯的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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