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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妆行/军妆 (西岭千秋)


  南烛却怔在了门外。酒壶在南烛脚边开花。
  心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想法——杜若似乎知道了什么。
  “你……出来!”南烛道。
  “你进来!”
  “里面冷。”南烛道。
  “你放屁,全世界最好最干净的就是这里。”杜若似乎真醉了。
  远远地,小厮们开始打赌。
  “嘿,各位,你们说南公子能不能把杜公子从茅坑里捞出来?”
  “特使大人不是说南公子要烧茅坑吗?”
  “快叫人啊,有戏看了!”
  众人张望着,却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南烛跟杜若仍在对持。隔着一扇门,听得见杜若压抑的呼吸声。
  “十六年,我跟她认识了已经有十六年。”杜若说。
  “我家是药户,爷爷早年走过江湖也上过战场,见了太多生死跟尔虞我诈,便对医术看得很重。爹爹中毒死后,爷爷对我的医术就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期待。可以说,我学说话是从背药名开始的。爷爷甚至要我叫他师父而不是爷爷。小的时候,同龄的人还在玩躲猫猫,我就常常要去义庄解剖死人,同龄的孩子大多又敬我又怕我。哪怕我手上拿着糖,也没有人吃,只有云英是个例外。”
  “她喜欢跟你玩耍?”
  “也许只是喜欢我的糖。但是,我喜欢她。”杜若说。
  “她长得好看,而且愿意听我说话。我一直知道她在骗我,一直都知道。”杜若道。
  南烛知道杜若的难受。劝道:“没事,以后我们陪你吃糖。——厕所除外。”
  “罢了。我已经明白了,这世上的事,无非就是骗来骗去,只不过是愿不愿意被骗而已。”杜若语调冰凉。说不清的语调酸涩。
  “杜若,若是因为一个女子,你就这副模样,别说我看不起你。你输也好赢也好聪明也好愚蠢也好富也好穷也罢,你都是我兄弟。有什么事一起扛,天大地大咱们都不怕。”南烛道。
  杜若没说话。
  “你的潇洒呢?你的抱负呢?你悬壶济世的本事呢?你施阴刀的能耐呢?难怪被人看不起,活该你选这么个天造地设的福地洞天喝闷酒。”南烛道。
  “南南,你以为我是在说她吗?不是,我从来都知道她在骗我。骗习惯了,心却没那么难受。倒是你,你好能耐。——南南,你究竟打算瞒我们到何时?”杜若沉声问道。
  南烛心里一颤。愣在当场。
  “我明说了吧。楚风荷遇袭那天以为自己会死,将她的行医笔记给了我。这些天,我差不多翻了个遍。南南,你告诉我,什么叫做三五之限?什么叫做寒毒攻心?”杜若道。
  南烛举起的手渐渐地放下,眼睛里渐渐有泪光漫延。
  “我不恼你是女子,你的脉象古怪,行为也古怪,我觉得我的理智应该早就做了准备。我们相见恨晚脾性相投,跟你是男是女无关。我甚至还有点开心。这世上,除了我娘、云英这样的女子外,至少还有你这样的女子。可我恼你将事事隐瞒于心——你会死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杜若带着醉意道,“还说什么‘天大的事一起扛’。说得真是轻巧。你知不知道,要是你莫名其妙死了,我跟鲁兄会有多难过!”
  泪珠儿掉在地上。这回,是南烛的。
  “对不起。”南烛发自内心地说。她突然发现,这一生,有杜若有鲁冰花,真的很幸运。
  “罢了,就凭你刚才说得那些话,我也生不来你的气。”
  “好兽医。”南烛道。
  “别好啊好的了。在我找到可行的药前,暂时别告诉鲁兄,否则他会操心死。最近他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好容易缓了口劲,让他放手去做做他想做的事。”杜若道。
  南烛点头。她也不想鲁冰花太担心。
  窸窸窣窣,杜若似乎想从茅坑里站起来。南烛看着。突然,一根手指从茅房顶上捅了出来,“爹爹在天之灵保佑。我杜若,三岁掌脉,五岁行方,为了我的好兄弟,我就不信我解不了这毒!”
  看着那根捅破茅房顶的手指头,南烛一时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他爹在天之灵应该也想不到他的好儿子在厕所发誓。
  “噗通!”一声巨响。手指头凭空消失,只剩一个小洞。
  两个哑女侍从刚好飞到。面面相觑。
  “你们到得正好——他好像腿麻了……掉进坑里了。”南烛嘴角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宝贝吵闹,今天双更。

☆、117

  
  南烛从杜若的院子里拎着药出来,远远看见一帮子小厮一哄而散。只剩下苦菜头看着她。
  “你怎么不跑啊?”南烛问。
  “我知道你不会生气。”苦菜头真是个人精。
  南烛正要说话,却看见苦菜头脸色一变,似乎看见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哥哥,你小心一点!”,言毕,一噌就跑了。连招呼都忘了说。
  “臭小子,忒淘气了。”南烛下意识偏过头,却看见不远处白絮按着一个丫鬟的手姗姗而来。
  她穿着一身白狐毛的百蝶穿花蓝袍子,湖水蓝的袍子雍容富贵又别有一种清雅韵味。极是适合她。
  “白姐姐。”南烛道。
  白絮笑吟吟地说:“你楚姐姐醒来了,似乎有心事。你可否顺道去见见她?”
  南烛闻言,连忙称谢。朝白絮寄居的小楼走去。
  雪地里,白絮渐渐收敛了甜美的笑容。一双美眸,阴沉得不能再阴沉。
  “你确定你的法子管用吗?”白絮身边的大丫鬟抬起头来说,斗篷里是一张美丽却黑黑的脸。别有风情。
  原来是锦绣。
  “相信我。一个月,直要一个月,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我的计划只是出了一点小麻烦。我没想到她会跟楚风荷投缘。碍事的楚风荷。好在,她就快要死了。”白絮说。冰冷无情。
  她本是用楚风荷来彰显自己的心善,博取南烛的信任。谁知南烛会跟楚风荷相处得胜过自己。
  白絮不知。人与人之间,缘分两字最为奇妙。有的人,一个微笑就能成为知己;还有些人,脸对脸笑上一辈子,也成不了朋友。
  “你那个朋友,又是发小,不会搅乱你的计划吧?”锦绣问。
  “不会。她这种人,除了莫名其妙的梦想,别的什么都不懂。”白絮自信地道。
  不远处的山石中,苦菜头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屏住了呼吸。没人注意他。他却注意着风雪里的一切。
  南烛到了小楼前。
  进了屋。赏心领着她进了内院。
  南烛进了罗帷。楚风荷躺在床上。
  “可好些了?”南烛问。
  楚风荷并没有因为脸被毁容而捶胸顿足要死要活。而是平静得有些可怕。
  “在想什么?”南烛温和地道。
  楚风荷见南烛来了,说:“南南,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锁事,你愿意听吗。”
  “你说我听。”
  “小的时候,我跟一个朋友玩泥巴。用泥巴做成各种各样的泥人泥碗。我的朋友兰心蕙质,做出的泥碗泥罐子漂亮精致得不得了。我们都很珍惜自己做的小东西。有一天,我们的泥巴人被一个小男孩给毁坏了。我是大哭一场,当时就出手打了那小男孩。而我的朋友,却原谅了他。”楚风荷说。
  “你的朋友,真大度。”南烛道。
  “半个月后,那个男孩意外坠马而死。”楚风荷道。
  莫名地就有股凉意。
  “再后来,我的朋友开始学弹琴。她在京城最有名的作坊里订制了一把琴。做好那把琴要三年。终于等到琴做好的那天。偏生朋友家有个不讲理的蛮横妹妹,抢走了我朋友订制的绿水名琴,并当着我朋友的面砸成了两半。我朋友说‘没关系,一个阿物而已。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人。伤什么,都别伤了感情。’”
  “这话说得没错。你朋友爱物却不被物所限。很有气度。”
  “不久之后,她的那个妹妹死于丑闻。”楚风荷道。
  南烛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巧合?”
  楚风荷没有直说,只道:“这些天,躺在这,往事反倒想明白了一些事。南南。你说,如果那个朋友因为失去一件心爱而珍惜的东西痛苦上几年,那么,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恐怕没什么事做不出来吧。”南烛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楚风荷意味深长地看了南烛一眼。
  南烛茫然。
  人,往往是当局者迷。
  “南南,记住我一句话。做人,自保最重要。不知自保,便是对身边人最大的伤害。但愿此生你能懂。”楚风荷道。
  赏心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楚风荷便不再说话。
  南烛从院里走出来。隐隐约约觉得楚风荷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像是想提醒她什么。她的那个朋友?什么意思?
  不经意间,头顶忽然多了一顶油布伞。
  是鲁冰花。他轻轻松松地跳进了院子,给刚走进雪里的南烛撑起一片清朗。
  南烛朝鲁冰花一笑。
  鲁冰花却皱眉嗔道:“怎么不打伞?”
  南烛大大咧咧地道:“忘了,没事,有斗篷。--对了,你跟沐王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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