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块遮住月色的云层悠闲散去,微微发暗的村落再一次沐浴在明朗月光下,那人与言离忧打了个照面,借着月光看清言离忧面孔时微微一愣,而后陡然失声:“你、你……王爷?!”
言离忧顿住,不祥预感丛生:“你也认识青莲王?莫非是她手下?”
那人脸色瞬息惨白、连退数步,古怪反应更直接地回答了言离忧的提问,这让言离忧忍不住生出一种……郁闷的感觉。
这世上有没有什么坏事是与青莲王无关的?
“你、你是人是鬼?!”片刻前还是言离忧提心吊胆,转眼过后却变成了那人惊慌失措,一双眼瞪向言离忧,满是难以置信之色,“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恐惧极易让人失去理智,那人见到言离忧只想着害怕,竟忽视了言离忧问他的话已经说明她并非青莲王;与之相反,言离忧在最初的小心翼翼过后愈发镇定,平心静气察言观色,很快就从那人身上发现不同推测——这个人的确与青莲王有关,是不是其手下难以判定,但绝对参与了血洗青莲宫一事。
温墨情带人血洗青莲宫、毒杀青莲王等事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青莲王是在先帝驾崩后被新帝温敬元抓进宫并进行惩办的,自然不存在什么生或死的谜题;然而对知道内情的人来说又是另一种情况,只有那些知晓青莲王及其替身被毒杀的人才会对新帝惩办青莲王这件事不予相信,问出“你是人是鬼”这种话。
换句话说,眼前之人极有可能参与了那晚的屠杀,亲眼见青莲王被刺死。
状况变得有些棘手,言离忧不清楚该如何处置这人才好,恐怕心平气和对那人说让他跟她走,只会换来绝望哀嚎。
愁眉不展之际,后面传来碧箫喊声:“言姑娘!”
言离忧下意识回头,朝碧箫挥了挥手,猛然想起身后还有个危险分子时已经来不及防备,只听一阵破风啸响袭来,紧接着背上一痛,那男人撞开她夺路而逃。
“抓住他!他可能与疫病有关!”
听得言离忧呼喊,碧箫毫不犹豫踢起地上一块碎石,那碎石仿佛饱含千钧力道直奔逃跑的男人背后袭去,一声惨叫后,男人扑倒在地。
“追人追到一半我才发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回头找你又找不到,幸亏回柴房这边看了看,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碧箫几步跃到男人面前,心有余悸地抬头对言离忧叹道。
“我也是追不上你才回来的,正好见他鬼鬼祟祟在开门锁,看来柴房里那只恶犬颇为重要。”言离忧瞥了眼嘴角溢出血沫痛苦低吟的男人,四处看了看,从柴房外拿过一捆破旧草绳将那人双手反绑。确定绑结实后言离忧起身拍拍手,长出口气:“应该还有同伙,不过我们两个人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耗下去容易吃亏,不如先把他绑会营中审问,或许能得到些有用线索。”
碧箫点头,一抹怯色转向柴房:“那……那恶犬呢?留在这里怕是还会有人惦记,可我们又不能牵着它走……”
差点儿忘了还有那条狗。言离忧迟疑片刻,也有些犯难:“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总不能分头行事吧?那样更危险。”
二人正纠结着,忽而有火光和杂乱呼声远远传来,似乎是在叫碧箫的名字。碧箫深吸口气,白皙秀丽的面庞上透出一丝笑意:“好了,不用再烦恼,大概皓川派人过来了。”
碧箫的猜测半错半对,来人的确是寻找她们的,不过不是夜皓川派人,而是他亲自带人前来。
见到安然无恙的碧箫和言离忧,夜皓川脸上急色转瞬瓦解,唠唠叨叨的模样像个小男人:“明明说好天黑前回来,我在营帐左等右等也不见你身影,一猜就知道出了事。刚才我还想,要是在村里寻不到你就得让大军掘地三尺了,大不了把这村子踏平。”
“方才真是把将军给急坏了,一个劲儿催我们快走、快走。”夜皓川身边,关系亲近的副将一边重新捆绑被打伤的男人,一边朝碧箫揶揄笑道,“万一真找不到碧箫姑娘,不用等大军踏平村子,营中那块地就先被将军踩平了,也数不清他来来回回负着手走了多少圈。”
碧箫轻笑,温和如宁静月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功夫,寻常人定是伤不了我的。”
“你一个人不要紧,有她可就难说了。”夜皓川嘟嘟囔囔的,看言离忧时目光颇有些不信任,“她天天跟凌郗上蹿下跳,又是比功夫又是切磋的,一看就知道也是个疯丫头,真有什么事能不拖累你么?”
疯丫头?言离忧瞥了夜皓川一眼,哼哼两声表示极大不满。
她与夜凌郗切磋又不是出于自愿,还不是被夜皓川那位宝贝妹妹逼的?要知道,以她的性格来说,能在篝火边坐着发呆,绝不起身去和人动手。
碧箫见言离忧对夜皓川的话颇有异议,笑着反驳夜皓川:“还说不上谁拖累谁呢。刚才要不是言姑娘从容镇定,及早发现那人企图调虎离山把我们引走,我们又怎会发现里面那只恶犬关系重大?相比之下,我才是胆小冲动,险些连累别人的那个。”
夜皓川是个耿直坦率的人,听得碧箫为言离忧正名,忙郑重其事向言离忧道歉,反闹得言离忧不知所措。
说话间被俘的男人已经重新捆好,就等绑了柴房里的恶犬一道离去,碧箫看着那男人若有所思,困惑地回头:“言姑娘,刚才远远见你与他对招,有一手剑花挽得华丽流畅,看风格不像笑老板所教,是你以前从别处学的吗?”
言离忧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显出意外身手了。
奇怪感觉从心底弥漫而起,言离忧清楚记得笑风月说过,她的功夫底子极好,不是天才之流就是以前学过,而许多次危机时她也发现身体似乎有种本能反应,仿佛如何进攻、如何防御本就驾轻就熟,许多招式早就刻印在她的骨子里。
言离忧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武学奇才,所以她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身体的上一任主人,青莲王或者是谁,会不会本就有着不凡的武学造诣呢?
第040章 恩怨抉择
宣城,东南城郊,距瘟疫蔓延的村落约百里处。
双驾四轮马车在偏远的边陲并不常见,且不说马车本身如何稀少,单是那车上朱漆、顶置缎盖以及健壮骏马便能叫人立刻想到,坐在车中的人定然拥有极高身份地位,并且是个十分懂得享受的人。
“大人,丁山暴露被俘了,那只狗也被夜皓川的人带走,因着有君子楼的人参与,属下未敢轻举妄动。”马车前,身穿暗色劲装的男人单膝跪地,头颅低垂,语气里隐隐透露出尊重与敬畏之意。
车窗窗楹上浅金色锦帘嵌了条缝隙,透过那缝隙隐约可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极品翠玉打磨的扳指清莹碧透,更显那手掌白而细腻。
那手掌若是再小一些的话,大概就要与女子的无异了,真不知道拥有如此保养甚好手掌的男人会长成什么模样呢?劲装的男人微微失神,脑海中涌现多次的荒唐想法闪过,摇摇头,忙又垂下脸孔朝向地面。
“丁山一向办事毛躁,要不是最近人手不足,我才不会让他跑来坏事。”车中之人似乎并不意外计划的失败,轻笑一声,充满魅力的磁雅男声传出车外,“罢了,反正我只是想试试那瘟疫效果。夜将军是个福大命大之人,想要他死没那么容易,何况又有君子楼干涉,你能逃回来已是侥幸。”稍作沉默,车中男子又继续问道:“青莲王是随这批人马流放的,你在大军附近时有看到吗?”
“见到了,起初跟在大军后部,有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被调到夜皓川兄妹身边,昨晚进村中查探的人就有青莲王一个——哦,对了,丁山也是被青莲王发现才暴露的。”
属下回应让车中男子陷入沉思,片刻后敲了敲车窗:“你继续盯着,不要管夜皓川怎样,注意力多放在青莲王身上,我总觉得她哪里不太对劲。”
“属下遵命。”
待跪着的男人领命离开,车中男子长叹一声:“我是怕了渊国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令人震惊。就拿这青莲王来说,她身上藏着的秘密多而复杂,恐怕想要摸清她底细的人不止是我,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势力。”
“青莲王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奇怪,属下还以为她早就死在君子楼手中。”回应男人感慨的竟是驾车车夫,抬手推了推略大的斗笠,一双鹰隼般精明警惕的眼露在外面。
媚惑君心、罪无可赦的青莲王竟然活了下来,这对许多人而言都是相当出乎意料到,交谈的两个男人亦不例外。
不过,坐在车内的男人显然对另一个女人更感兴趣。
“陈酒来信说温敬元身边多了个女人,那女人容貌一般却极善蛊惑,才不到两个月就把崭新的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似乎连朝中大臣也有受其引诱秽乱后宫的。想想真是可笑,先帝就是因为迷恋青莲王招来天下怒骂,没想到一本正经的新帝也要重蹈覆辙,而且很没出息地选择了一个连花容月貌都没有的女子,这一点,温敬元实在不如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