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陈文昊其人果然禽.兽。半夜里我被声响惊醒,却见陈文昊一身寝衣,站在地下,正抓住瑟瑟发抖的浅薇,欲干何事,不言自明。
“不要脸!”我不假思索,将一直藏于床头的子母离魂剑连着剑鞘一齐向他掷出,“你便管不住你那二两肉!你说崔伯言卑鄙无耻,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陈文昊当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穿着寝衣就此离去。
次日,便有皇后娘娘王婉瑜大驾光临,前来为夫君鸣不平,向本宫大肆问罪。
王婉瑜问罪的方法倒也独特,只是柔柔地问候了几句,又道:“听闻妹妹癸水不调,积气郁肝,本宫便唤了太医院几个精于此道的太医,前来为妹妹诊治一番。”
我不答,依她所言伸出手臂,大大方方给他们诊脉。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阵子后,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浅薇,去,打探点消息,看看这些太医,究竟医术如何。”我暗中吩咐道。
浅薇果然出去了好一阵子,回来时候却是红着一双眼睛:“太医们皆说您早年失于调养,已被虎狼之药损了肝肾,只怕……只怕……”
“只怕再难有子嗣了,是也不是?”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浅薇只低低哭泣不说话,我便知道,只怕情况还要严重许多。灵枢和素问毕竟所学有限,并非妇科圣手,她们戏谑似的嘲笑本公主一身是病,一语成谶。
“公主,可是……可是九年前……那次?”浅薇拭干了眼泪,抬起头来问我。
☆、今日因
“我只想知道王婉瑜此刻,脸上究竟是何等表情。”我向着浅薇说道。
浅薇惊讶地睁大眼睛:“公主此刻还有心思问这个?”
毕竟拗不过我,命灵枢、素问二人守门,悄悄地带我进了密道。
王婉瑜毕竟入住后宫日子尚浅,不明白便是摒退所有宫人,有心人仍有无数的法子,偷窥他们谈话,因此她竟然把本公主这飞星殿的正殿当做主场一般,便在此与太医们密议。
当浅薇带着我潜入密道,拨开通风孔旁的机关,沿着小缝向外望去,便可见王婉瑜一张秀致温婉的脸。
此刻王婉瑜脸上的神情不知是怜悯抑或庆幸,只听得她蹙眉问道:“几位大人皆是妇科圣手,莫非果真无力回天?”
有一年长的医者回禀道:“萧氏生机皆断,想要枯木逢春,梅开二度,难啊!”
又有一医者道:“究其病源,根子虽在先天,然九年前亦是关键。若是能知她九年前究竟吃了何药,分量几许,只怕还有转机。”
“无非是红花、麝香、夹竹桃诸物,亦有十几味辅药相佐。分量大抵一钱至几钱,事久年深,哪里记得清楚?”突然之间,陈文昊的声音响起。他脸色铁青,周围只得李福成一个小太监跟随,显然对他十分的倚重。
众人见他来都是一惊,纷纷作礼拜见。浅薇见他到了飞星殿,便要拉我回转,我却冲她摆了摆手。
本公主回房且不急在这一时。我料定了陈文昊在此间,尚有一番波澜。
便听得陈文昊开言问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她九年前误饮虎狼之药,朕倒要问上一句,这药哪里有什么不妥?”声音里自大的很,满满皆是不服气。
我见到他这副样子便恨不得将他乱棍打死,好容易才压抑了自己的怒气,听那群所谓的妇科圣手七嘴八舌言道:“药者,讲究君臣佐使,稍有不慎,多一钱少一钱便会使人送命。更何况是这等亦药亦毒之物。”
陈文昊道:“此是前朝宫廷不传之秘,难道竟错了?”
那些医者彼此看了一眼,便有人面上做无可奈何摇头之状,又有人痛心疾首解释道:“后宫幽怨之地,流传的药方如何能用?皆是绝户之方,狠辣无比啊!便是真个要流胎,亦要徐徐图之,后以温补之药调养,如何能这般肆意?”
“流胎?”王婉瑜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失声叫道。
陈文昊瞪了王婉瑜一眼:“不是流胎。就是一般活血化瘀的药物。”突然间提高了声音:“来人啊,这几个太医医术不精,滥竽充数,速速打入死牢,择日问斩!”
他此时是皇帝,一呼百应,话音刚落,众太医正在面面相觑、迷惑不解之间,早有黑甲侍卫涌入,将那几名太医如捉小鸡般拖走。
陈文昊又看了李福成一眼:“你也退下去吧。”
眼见四处无人,他拉起王婉瑜的手,我从旁窥得分明,他一双手抖得厉害。
“那药……那药方是姑姑给朕的。”他声音里带了些迷茫和惶恐。他的姑姑,自然是所谓的昭烈皇后陈素娥了。
真是个幼稚的孩子呢。这么多年真是活到狗身上了。我心中冷笑。本公主遭人暗算的第一时间便领悟出来,亏他浑浑噩噩九年尚不自知。
“当年她……她生了一场大病,不肯吃药,我无奈之下,求助于姑姑。姑姑说,只要我喂她吃了那碗药,便什么烦恼都没了,待到她调养好身子,姑姑便助我,求尚公主。”陈文昊说道。
本公主不知道自幼和陈文昊有婚约在身的王婉瑜听了这话,心中是何滋味。本公主只知道自己快要发疯了。
就是有那么一个两个恶毒的女人,处处算计人于无形,偏偏外面一派贤良淑德,不到图穷匕见之时,任谁也不知道她的真性情。
本宫若置身事外,只怕还会赞叹两声说此女技高一筹,委实是人生大赢家,然而置身局内,方是痛彻心扉。是以此后她最看重的儿子太子殿下因本宫而亡,也算是因果报应了罢。
我知道陈素娥的意思。只怕那时候,陈家已有夺位之心。陈睿晟既已亡故,陈文昊便是陈家寄予厚望的独苗苗,眼见独苗苗即将重蹈他大哥的覆辙,焉何不惊?是以索性拿一碗秘药,彻底断了本公主跟他们陈家可能的血脉羁绊,倒也干净利落。
王婉瑜却实在是个好性子。听着当年未婚夫心心念着娶别人,脸上却始终是一派好脸色,她柔声安慰陈文昊道:“兴许姑姑也是受人蒙蔽。事已至此,臣妾自会再延请医术高明的太医,为她调理身子。但皇上打入死牢的那几个太医,皆是此中圣手……”
“他们知道得太多,是不能留了!”陈文昊言语里,满满的不容置疑,“便是你身边的下人,又有多少知道此事的,也要一并处理干净。若是……若是被她知道竟是朕和朕的姑姑害的她如此……”
王婉瑜道:“她委实是个薄命的,我们两人,都要好好待她才是……”
陈文昊说:“不错!你如今的位子,原本该是她的。若非崔伯言这厮……罢了,是朕亏欠她太多……谁说她薄命,若是有朕在,她又怎会薄命?”
王婉瑜道:“是,她有皇上眷顾,万千宠爱加诸一身,又岂是薄命?臣妾自当……臣妾自当为她寻访名医,调养身子。听闻国师的大弟子医术高明,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只可惜……只可惜这些年行踪不定……”不知道怎么的,我只觉得她的声音里有几分呜咽之音。
“你说张云澈?”这下子却像踩了老虎尾巴一般,陈文昊彻底发作起来,暴跳如雷,“此人品行败坏,十恶不赦!朕但凡在一日,绝不许他出现在宫中!天师道那般装神弄鬼的东西,朕早晚也要连根拔除,方是干净!”
只是他却忘记了,当日他陈家的发家,正是从天师道前任国师,预言说陈素娥有国母之相,实乃社稷之福开始。
大抵是因为陈文昊自己知道有愧于我,终于良心发现,待到晚间他又亲手喂我吃药之时,面目动作都柔和了许多。
“药……好苦……”我皱着眉头向他抱怨道,“这些年我一吃药,便总是做噩梦,梦到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拿毒药灌我,只喝下一口,便腹痛如绞,流血不止……”
陈文昊身子一抖,药碗中的药汁差点洒了出来。他勉强笑道:“须知梦都是反的。你只因不肯乖乖吃药,这些年来病根总不能除,身子每况愈下,这可怎生是好?你又爱发脾气……”
我用手扯住他的袖子:“昨夜实是我不好。你是一国之君,便是三宫六院,日御十女,也是应该。可……可我总过不去心头那道坎。你……你只该是我一个人的,岂能和别人……”我一边说,一边抬头,眼神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陈文昊心中畅快,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明镜公主善妒,早在几年前朕便知道了。若是别人,自是天理难容,可是,你这般在意朕,朕却十分欢喜。”
我便趁热打铁:“既如此,你倒要依我心意,从此不可宠幸别的女人才好……”
陈文昊眉头一皱:“又说胡话!朕既然纳了她们,怎能冷落她们,置之不理?”
我便作势又要哭闹:“你……早在几年前,我便知你对我有意。只是,只是你先娶王婉瑜,府中姬妾亦是不断,将郑蓉锦推给你,你竟然也欣然接受,你……你又何尝将我放在心里?”
陈文昊解释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依你原也不难。只是王婉瑜乃琅琊王氏之女,郑蓉锦、卢筱晴各有世家扶持,便是为朝政计,也不能过分苛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