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梳洗一番,换了身石青色的云纹团花杭绸直裰,歇了歇便去寻裴湛。方出了院子,便见一名婢女低头行来,见他立在院外便福身行礼,道,“裴世子,方才侯爷命奴婢前来寻世子,说是请您去鞠云轩。”
裴邵竑却不知那鞠云轩在何处,便让那婢女带路,直走了一盏茶功夫穿过了两个月亮门却还未抵达。他心中便有些疑惑,想着庐陵王安排的客房,总不至于相隔这般遥远。况且阿瑄一直随在父亲身边,又何须一名婢女前来传话?
想到这里,他便停了脚步,蹙眉问道,“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那婢女此时却笑道,“世子稍安,这便到了。”转身却见裴邵竑停了脚步,立在一树海棠之下,只得笑盈盈的屈膝道,“世子赎罪,奴婢确然是奉命请您而来。只是这人却并非霸陵侯爷。”
裴邵竑闻言面上一沉,便问道,“那是何人?”话音刚落,自前面假山后便转出一人,竟是个女子。裴邵竑见状,立时背了身,未再看那女子一眼。听到身后窸窣脚步声,他心中愈加不虞,抬脚便要离开此处。却听身后那人言道,“世子,请留步。”
那声音娇嗔婉转,仿若莺鹂,裴邵竑却心中一顿,明白过来。她此时虽恢复了女声娇柔,他却也一下子听出,这人便是方才校场上那名少年。
44、
听她声含悲戚,裴邵竑迟疑了一下,顿住脚步,却并未转身,只道,"何事?"
见他终是停了下来,陈留郡主心中松了口气。他本就身材颀长,此时侧身站在那树海棠之下,一枝缀着粉白的枝条便搭在了他的肩头。不过是看着他英挺的侧脸,她心中便又如擂鼓一般。
那年朝贺,她藏在大殿外远远的看过他一眼。
玉石桥上,几个世家公子在谈笑。只有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桥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那日他穿着天青色的束腰直裰,晨光静静的洒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仿若也沾染了那份沉静与刚毅。
那一眼,她便将他记在心头三年。
那一面,便是她心中的良辰美景。
可惜的是,他已是韶华之年。这样的端方公子,是多少世家闺秀的心上良人。她看似贵为郡主,却无父兄相持,不过寄人篱下,又远居庐陵。霸陵侯的嫡长子,她其实是般配不上的。
这些年,她在庐陵日子过的愈加艰辛。在太妃面前乖顺谨慎,在王妃面前伏低做小,对那表兄庐陵王更是能躲便躲。每每想着,什么时候能离了这王府,便是嫁于寒儒薄宦又能如何?这艰难日子,她竟渐渐忘了他,那早已是个连想象都无法企及的人。
直到那一日,她去给太妃请安,不妨撞上了王妃。她待要入内,却听到王妃在太妃面前提及了她。说那霸陵侯在北地之战受伤,要自庐陵安养,霸陵侯世子也要随行而来。王爷此时正是广纳良材之际,若是两家成了姻亲,岂不是一桩两全其美之事。
她在帘外听着,心脏仿佛便要立时跳出来一般。庐陵王府除了她并无适龄的女孩,表兄的嫡长女今年不过四岁……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有些站不稳,忙扶了案子才稳住了身形。心头那日日笼罩的阴霾,竟仿若瞬时散去一般。
只可惜,她日日等待,等来的却是霸陵侯世子已然娶亲的消息。
想到眼前不过咫尺之人,竟被一道圣旨逼迫,以婢女为妻……她心头便觉得疼痛,不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想到此处,她不禁又向前一步,直至他身后不过一步之遥。
\"世子方才还与我校场比较,现时便装作不识了么?"她压住心中激动,只做活泼娇憨状,那声音倒十分婉转清丽。见裴邵竑并未答话,她便又说道,"三年前先皇万寿,我与表兄前往京城朝贺,便听闻世子风采,更有幸在皇城远远的见了世子一回。那时我虽年幼,却也对世子十分仰慕。如今听得世子前来庐陵,我不过是想一睹世子风采,这才做出这般违礼举动,还望世子不要责怪。"
听她这般解释,裴邵竑才明白,这女子竟就是陈留郡主。难怪方才与她比较之时,只觉得她有些面善。听她这般作低了姿态与他道歉,况她又贵为郡主,裴邵竑只按捺住心头不耐淡淡道,"多谢郡主抬爱。\"复又道,\"我为外男,不便在王府内院久留,便告辞了。"
说罢,抬脚便要离开。
见他这般竟要离开,陈留郡主心中微凉,却更有不甘,此时已顾不上害羞伸手便扯住了他的衣袖。颤声道,"世子,我心慕你三年,你竟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么?"
裴邵竑不妨她这般不顾男女之别,竟伸手扯了自己的衣袖,只觉得她有些跋扈无礼。听她又这般说道,又觉得她这般攀扯夹杂让人十分不耐。
王府内院之中,这般做派,若让人看见,岂不尽生诟谇谣诼。
他再不愿在此处与她这般攀扯,未曾看她一眼便振臂一挥将她攥着衣袖的手挥开,大步朝着来路走去。
穆念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瞬间便在前方游廊处消失无踪,便觉心口冰凉。她都这般不顾廉耻前来寻他,甚至将思慕之情毫不遮掩的告知于他。却不想,他竟这般冷清冷意,自己这番装扮却又是为何?想着他离去时口中的不耐,她突地一个激灵,心中又想着他是侯府出身的大家公子,自小恪守礼教,许是不喜自己这般随便。
她一会儿恨他冷心冷情,一会又深悔自己太过冲动。深思恍惚又患得患失,直觉的仿佛已站立不住,只扶着那嶙峋假山,方能勉强维持。她今日为了见他,刻意穿了件天水碧的褙子。那莹碧的颜色衬得她脸庞娇艳如花,如今她倚靠着假山,那娇嫩的料子在嶙峋山石的划蹭下,已然有些抽丝皱起。
守在一边的婢女急急出来扶住她,一边急声道,“郡主快别如此,仔细被人瞧见。”
穆念娇回神看见她,便抽出手来,狠狠一掌括向她的娇颜。恨恨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倒害的我如今被他厌恶。”
她本就自小习武,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些,如今愤恨难当之下,更是用了全力。那婢女娇白的脸上立时便红肿了起来,看着十分可怖。那婢女便捂着脸跪在地上,口中只迭声赎罪。
穆念娇再不看她一眼,踉跄着朝狄苍阁走去,只留那婢女跪在园中,目光怨毒的看着她离去。
裴邵竑按着来路走回到客房,却见阿瑄已然在院中等候,见他进来便立时上前问道,“世子去了何处?侯爷正等着你。”他心中烦乱,搪塞了几声,便跟着阿瑄离去。阿瑄见他此状,心中虽有些疑惑,却未多问。
宴会设在王府中临水的阁子里,裴邵竑一进厅内便看到裴湛坐在下首案处正与人交谈。
见他过来,裴湛则问道,“你这许久去了哪里?”见他不语,又有些生气,“若是开宴前还未到,庐陵王必要动怒。我看你平日谨慎,怎这种紧要时候偏出纰漏?”
裴邵竑不妨在此处被裴湛一阵教训,心中更是烦躁。又不能将方才之事说与父亲知道,便在心中对那陈留郡主更加不满。
便在此时,庐陵王一行也抵达水阁。
裴湛见此,便不再言语。
庐陵王坐在了上首,脸上虽带着笑,那双眸子却没有半分笑意。众人见他如此,便立时止了嬉笑,心中纷纷猜测,又是何事引得他如此不快。裴邵竑本就不喜这位郡王,倒也不在意他是否和颜悦色,只自顾的在案上拿起那青花酒壶斟了酒,倒也不饮,只拿着那青花酒盅静静把玩。
见厅中气氛沉闷起来,庐陵王便敛了肃容,挥了挥手,那优伶便纷纷走进阁内,轻敲檀板,款按银筝。阁内这才再热闹起来。
穆念娇坐在庭院之中,只听着那自远处传来的歌舞之声,有些出神。
虽已是初春,夜风却还凉的刺骨。她身上仍是那件已划了口子的天水碧褙子,那薄薄的衣料立时便被冷风吹透。
又过了许久,便是那歌舞声也已停歇。一名婢女自院外进入,见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只望着天上星斗。叹息一声便行至她身侧,轻声劝道,“郡主,回屋歇息吧。如今夜深露重,仔细伤了身子。”
穆念娇仿佛未闻,没有半点反应。
那婢女平日虽有些木讷,却对她十分忠心,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更是焦急。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呆立在她身旁,不时劝上两声,却颠来倒去的只有那两句话。
穆念娇被她念的有些烦闷,便问道,“绣屏,那边已经散席了吗?”
那婢女迟疑了一下,才点头道,“亥时便已散了席。”
穆念娇闻言,只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来。她在冷风中吹了这许久,又只一个姿势,此时便觉得半身麻木,立时晃荡了一下。那名唤绣屏的婢女忙扶住她,主仆二人这才慢慢的走回到屋内。
绣屏见她这般形容狼狈,便是发髻都有些散乱,身上更是冰冷,便遣了小丫鬟去要了热水,想着让她泡澡去去寒。将她扶到床榻上坐下,又想着去给她倒杯热茶先暖暖身子。方走到桌旁,便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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