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玉曦眉头锁的很紧,似乎很难受的样子,花梓的黑发随着她按压他胸口的动作一下一下在他脸上肆意摩挲。
终于他咳了一声,吐出口冷水,抬起手,一把抓住花梓落在他脸上的长发,却不用力,喃喃道:“痒……”
那声音极轻极柔,竟有些温暖的味道,他脸上眉头舒展,竟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
**的月色,凉薄的湖水,喃喃细语,摄人魂魄的笑意。
花梓心惊,在生出万千意乱情迷的小调子里捕捉到最朴实的结论:“是不是淹傻了?”
不对,入水之前就傻了,明明不会凫水,为何要跳下去?
花梓想,自己果然是不祥之人,如今害的白玉曦精神错乱险些淹死。
可心里却泛着暖意,只因他追了过来,无论如何,他是追了过来。
他长而稀疏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花梓一慌,立时起身,却不想裙角被压在白玉曦黑衣之下,仿佛黑夜吞噬了白昼。
她怕极了,手上用力,抽回纱裙,这力气用的太过迅猛,只见白玉曦身子一滚,当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锄禾月中天了。
花梓撒腿便跑,一路感叹杜妈妈之用心良苦,这身白衣若不是上好的料子,刚用力拉扯早已碎成两半,可见杜妈妈在打造花魁之事上毫不含糊,如此嫣红楼才能门庭若市,客流不断。
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果然心里好受些。
……
两日后……
山风清冽,细雨绵密如针,自云层漫天弥布。
院中一株参天古榕树浸在雨布之中,硕大的树冠蔓延至整个庭院,枝桠横溢斜出,姿态慵雅,树干嶙峋攀盘,地上裸出几道极粗的根,像条条巨蟒,蜿蜒盘旋,支柱根如溶洞中绮丽石钟乳,自上而下垂落地面,深深扎入泥土,一木成林,十分壮观,在电闪雷鸣中透着古木独特的气韵。
依旧是浓浓的夜色,身后却灯火煌煌。
玉花梓站在树下,身上着了一件男子穿的白色长衣,身后烛火将她影子拉的老长,直铺眼前。
雷声大作,细密的雨丝顷刻滂沱,无根水划过枝叶点滴落在乌发袖口、眉端额角,她已觉不出寒意与湿冷,也无谓身处何地,她想,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曾想过死,然一闪而逝,因诸多牵挂。
此刻她想,若真的死了,就死了罢!
即便睡了两天,依旧身虚体乏,她委身坐在树下,将单薄的脊背靠在树干上,冰凉的雨水顺着树干汩汩而下。
她打个冷战,紧了紧衣服,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耳畔是风声呼啸、天雷滚滚,然院墙高筑,榕树枝繁叶茂,违背天意似的在苍穹之下辟出一处净土。
她抱着双膝蜷缩在树下,心中空空荡荡,低下头,将苍白的脸没入膝间,长发从身后划至耳畔,如两扇倏尔展开的黑色扇面,携着雨水湿冷的潮气,将她层层包裹。
第六十四章 祁桀
更新时间2014-6-20 8:01:00 字数:2106
“啊!”
她听得一声惊呼,循声望去,院门大开,一人撑着墨色油纸伞,瞧见她又惊又喜,随后便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他身后一片翠绿,是隐约可见的幽幽竹坞。
那人大步朝她走来,蹲下身子,八骨油纸伞漠然躺在身侧,上头绘着暗色碧竹。
“你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你赔!”他盯着花梓身下沾染了泥土的长衣,本洁白一片而今开出朵朵泥花儿。
花梓听着那稚嫩的声音,打量男子面庞。
微胖,十分白净,双眸大而圆,却不空洞,黑漆漆的眼珠十分明亮,像月光下的白雪,夜幕里的星子,毫无杂质,干净如一汪清泉,似是弱冠之龄,一身墨蓝大氅,领口袖口皆织成黑色花纹。
她认得他!
连忙摸摸头发,才反应过来,头发一直散着,一片凌乱。
对了,那红色琉璃发簪她放在脂粉奁中未曾带在身上。
那夜除夕,也是他的声音:“醒了,醒了,真好。”而后将一枚血红琉璃发簪胡乱插到她头上。
此刻,他撅着嘴巴,嘟囔道:“送你的簪子弄丢了不说,还把别人衣服弄的这么脏,真是无礼之极。”
花梓心中无措,保持原先的姿势,瞪圆了眼睛瞅着他。
忽而一道闪电划开厚重的云层,随之而来一声乍雷,他惊呼一声,立时钻到花梓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将她箍的几乎窒息。
花梓身子虚弱,微微挣扎之后,未果。
随之而来的轰隆雷声让他抱得更紧,身子微微战栗,花梓睁圆了眼睛,打起十二分警惕,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许久,雷声渐止,他方松手起身,花梓也倏然起身,两人又对视半晌,各怀心事。
花梓正欲开口询问,却被眼前之人抢了先。
“不许说出去!”他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摸了摸袖筒,又弯腰拾起油纸伞,却见伞骨折了一根。
“什么?”花梓觉着自己思维速度明显有些跟不上了。
对方却转移了话题,嚷嚷着:“你看吧,小黑也被你弄伤了,你这个坏女人!”
花梓嘴角微微抽动,风雅之人予物件以名字,这倒无妨,可一把油纸伞名叫“小黑”可真是标新立异,不落俗套。
她想起刚刚只手撑地之时确实压到了什么东西,听到一声脆响,这会儿想来,怕正是压在了“小黑”的骨头上。
“骨折了就要接骨,我把它修……”花梓连忙道歉。
“多疼!”
“……”花梓嘴角第二次微微抽动,想对面这男子是风雅的过了头,太过入戏。
他摆弄着手中折断的伞骨,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耳畔风声未减,零星几片叶子被雨水与冷风吹打而落,新鲜翠绿便委身泥土。
半晌静默后,他忽而喝道:“不许说出去!”
“什么?”花梓觉得自己的思维不仅跑的慢,跳跃性更是与他有着云泥之别,不敢企及。
“你知道,别装!”他双手抱着“小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花梓心悸,难不成这“小黑”大有来头?不然为何不让说出去?想想也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渐渐的,发现整个院子都透着古怪,寻常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参天古树,又有谁会给纸伞取名“小黑”?
“我……确实不明白你说的话。”花梓一脸无辜,想顺势了解一下这“小黑”的来头,保不准是什么遗失记载的上古神器,得之便可得天下之类,茶肆的说书先生总是讲这样的故事,耳熟能详。
“就是……我怕打雷的事情,不许说出去!”前半句声如蚊蚋,后半句底气十足!
花梓嘴角第三次抽搐,他的思维不能用跳跃来形容,简直横亘整个穹宇,天马行空。
雨势渐歇,花梓坐在地上靠着软榻,手中摆弄着断了的伞骨,还是觉着屋里不够亮堂。
她起身拾起银针,挑了挑灯芯,火苗忽而腾起,映在窗棱上的影子轻轻摇曳,久久之后,才归于宁静,如一副剪花,精致却诡异。
屋内一应摆设简约素雅,透着书香气,对面男子泪眼婆娑,圆溜溜的黑眸子泛着水雾落着泪珠,直若梨花带雨的勾栏花娘,柔情似水地盯着花梓手中的“小黑”微微啜泣。
花梓嘴角不住抽动,急忙找个话题问道:“这是哪里?我为何在这里?你又是谁?”
“我叫祁桀,我每次看见你,你都是睡着的,”他揉揉眼睛,擦掉脸上的泪水,疑惑又胆怯地瞧着玉花梓:“我两日前下山,见你就躺在山脚,浑身湿漉漉的,白裙子都破的不成样子,我摇你的胳膊,你怎么都不醒。我怕你冻着了,就脱了衣服给你穿上了,就是你现在穿的这件,让你弄得这么脏。”
他又撅着嘴巴,满心不悦的样子继续道:“我把你背回来,累的我掉了二斤肉,你得给我买好吃的补回来。”
“然后呢?”花梓垂着眼眸,手指僵在绿竹伞骨之间,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随后两滴三滴,竟是越落越急。
祁桀见她哭了,慌了神,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珠,花梓头一偏,便躲了过去。
“我不用你赔了就是了,我也没责怪你,你不要哭了,你看,小黑骨折了,我都忍着不哭,你也不要动不动哭鼻子了,我真不是故意说你的。”祁桀眨巴眨巴大眼睛,似乎忘了刚刚是谁哭的梨花带雨涕泪横流。
祁桀见花梓不说话也不哭了,心想,可真是坏心眼儿,为了不赔钱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这会儿不用她赔钱了就一滴眼泪也不掉了。
于是继续道:“我把你背回来,找大夫给你扶了脉,喂你吃了药,”他顿了顿:“你也没有醒,今天药没了,我去拿药,回来就见你醒了坐在树下。你整整睡了两天呢,可真懒。”
说罢,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探入袖筒,取出两包药材,半点儿没有淋到雨水。
她还是不说话,盯着伞骨,忽然抬起双手捂住脸痛哭失声,哑着嗓子呜咽道:“为什么不早点儿下山!为什么!”
她本以为那是个噩梦,却不想竟是真的,为什么她一再的失去,失去记忆,失去亲人,失去容貌,如今连干净的身子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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