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了。”白玉曦声调平静的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我……?”
“十七岁。”
“没有别的……?”
“嗯。”
白玉曦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每次提起过往,他便不愿作答。花梓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继续问道:“哥哥,父母是怎样的人?”
白玉曦愣了愣,有些痛苦地低语:“好人。”
自从哥哥第一次喝醉,花梓就更加不敢多问了,心底的不安也越发强烈,总担心某日他喝醉后把自己杀了,等清醒后还惊讶地问:“哎?我妹妹怎死了?埋了罢。”那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她还记得那天雷声大作,仿佛周身都围着湿漉漉的水气,压得人透不过气。花梓知道是要下雨了,白玉曦还没回来,她也不晓得出门时哥哥是否带了伞,不由担心。
听着硕大雨点敲打房檐,她心中忐忑不安,摸着窗棱走来走去,几次撞到东西。还好雨没下多久,门便被推开了。
凛冽的酒气,夹杂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花梓皱皱眉,呼吸有些困难,扶着椅子问:“淋到了没有?”
“不用你管!”
一声嘶哑的呵斥,花梓便呆了,是恨意还是怒意?花梓想了半晌想不明白,她默默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傲娇。
白玉曦扯过椅子,整个人瘫坐在上面,仰面望着屋顶,默不作声。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头发滴落下来,滴到椅子上,地上,暗黑的长袍上,滴到……心上。
吃穿用度上,白玉曦向来不节俭,花梓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钱,问过一次,他说不需你担心,便不再说话。也许他跟父亲,都是商人,生活活富足,不缺钱财,花梓想,这种有钱不愁的日子还真是不错。
遇到雪球的时候,花梓正在大院里头晒太阳。藤椅轻摇慢摆,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让花梓能够捕捉到一丝光亮。她躺在大大的摇椅上,呆呆望着天空,火红的纱裙衬着有些苍白的面孔,随着藤椅裙摆荡漾。
一只小白狐狸径直跳到她腿上。后来花梓也纳闷,不晓得为何自己没有被吓到,反而下意识地去抚摸小白狐毛茸茸的身子,就好像这个瞬间持续了许多年,许多年……
小白狐狸没有走,算是住下了,它从哪来花梓懒得去猜,就好像懒得去想自己曾经都经历过什么,她知道白玉曦不愿意告诉她,她即便问了,也问不出什么,再惹他一阵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也就罢了,若真的发起火来一剑把她了结了,那真是不值当。
花梓对白玉曦说,想管小狐狸叫它雪球,白玉曦沉默不语。花梓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不到他的声音,觉着十分压抑,深刻考虑到自身安全后,她抱着雪球悻悻离开。
雪球很乖,很有灵性,且跟花梓同床共枕几乎片刻不离,好像分离多年的好朋友,再也舍不得分离。花梓十分享受这种友谊,从本质上讲,她与雪球的友谊建立在残疾个体互相怜悯和体谅的基础上。于她而言,自己是个瞎子,而雪球是个哑巴,如此一来,便寻到了心理平衡,避免自卑情绪的衍生。
直到某日,雪球的主人找到花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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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雪球
更新时间2014-5-4 18:32:17 字数:2250
那天,白玉曦不在。就跟遇到雪球的时候一样,还是那副藤椅,还是那样灼眼的日光,还是那袭红纱裙,雪球就趴在花梓的腿上,睡得很香。
“冬灵儿!可算找着你了!”
轻灵的声音,无忧无虑,仿佛过滤了尘世的喧嚣,一尘不染,真悦耳。
花梓抱着怀里的雪球站起身,眼睛空洞洞望着前方,轻声问道:“谁?你是谁,我看不见。”
后来,提起这事儿花勿语就笑她,遇人连个防备心都没也就罢了,还要主动跟人说自己是盲的,若是遇到小偷或劫匪,岂不乐的立马行凶了。
花梓很开心,生命里多了一个人,心中就仿佛多了一座城。
雪球腻着花梓就是不愿跟花勿语离开,气的花勿语直跺脚,最后无奈,只好放在花梓这寄养,自己时不时便来看看它,偶尔带些吃食,以求挽回它无法挽回的心。每每看着雪球吃着她带来的蛤蟆,斜睨着自己,好似在嘲讽她:“枉费心机。”真是让人气结。
“你哥哥可真吓人。”
花勿语终是忍不住跟花梓说起了白玉曦,虽说背后嚼舌头是不好的行为,可勉强自己忍着不嚼舌头,那真是不利于身体健康。
“若不是那日听他说了声嗯,我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花梓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很久没这样笑了,她有些害怕白玉曦,不敢说他半句不是,借了他人之口,说他几句坏话儿,自然心中一阵舒爽,直想高呼一声大快人心。
“其实哥哥对我还不错,若没了哥哥,我怕早就成街头饿殍了。”
花勿语盯着花梓,看她轻轻摸着雪球的额头,长长青丝垂在胸前,话语里藏着些许的失落,怕她难过,便岔开话题。
“雪球儿可真是个白眼儿狼,我养了它这么久,它就是不听我的话,得空儿便往宫外跑,给它取了那么好听的名字冬灵儿,却怎么叫都不应我,好几次还跟我闹脾气,不吃不喝。到了你这就变乖了,也不知你使了什么法子,把这小混蛋弄的服服帖帖。”
花梓刚想开口,却听到白玉曦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宫外?你是什么人?”
花勿语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小脸通红,身边的小丫头立马笑道:“我家小姐说这冬灵儿,得了功夫便往外头跑,您听错了。”
尴尬的寂静还是被花梓打破了:“说什么呢?我怎听不懂了?”
白玉曦将一包大枣放到旁边的石桌上,话也不说,扭头便往屋里走,到了门口还是停下来,回头看了眼花勿语,结果两人四目相对,毫无疑问,花勿语败下阵来。她低了头,白玉曦也转身进屋去了。
“你们说些什么?我听得都迷糊了。”花梓坐在椅子上,扯了扯花勿语的浅紫色小罗裙。
“谁知道呢,你哥哥真是吓人,来来来,这节气的枣子最甜了,你哥哥从外面带来的,尝尝。”花勿语说到“哥哥”的时候却本能压低的声调,似不太情愿,如此好脾气的花梓姑娘为何是他的妹妹,简直不像一母所生。
她挑了个浑圆滚熟的大红枣儿递给花梓:“呐,这个最大。熟的都裂开了,吃着一定又甜又脆。”
花梓拿起枣子吃起来,果然甜又脆的,刚刚的话题便抛在了脑后,万事吃为先,这是她引以为傲的生存之道。
几个枣子刚刚吃完,花勿语忽然跳起来:“啊呀!樱柳,你怎都不提醒我,约好了今日与叶姝姐姐做花灯的!花梓花梓,我得走了,半点儿不能耽搁了,我改日再来找你……”花勿语兀自絮叨着,忙不迭向门外跑去。
小丫头樱柳便追在后头喊着:“小姐小姐你慢着点儿,当心别摔着。”
花勿语一向风风火火,花梓早就习惯了,只微微一笑,侧耳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手里的枣子吃完了,花梓舔舔嘴巴,意犹未尽,可是又够不到小石桌,便只好闭上眼睛继续小憩。
恍惚间,她想起前些日子,阴雨绵绵,傍晚时分,阴冷阴冷的,白玉曦拿来一个毛茸茸的斗篷披在她肩上,却并不言语。
那一瞬间,花梓觉得他是想给她一个拥抱的,然而这终究是奢侈的念头。
她知道哥哥讨厌她,她想,以后再也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了,省着失望。她不自觉叹了口气,白玉曦怕是听到了,并没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忽然问:“喜欢吃枣子么?”
花梓点点头,欢愉地应道:“嗯。”白玉曦话少,她也不敢多说。
却没想到,本以为随口一问的话,他却放在心上,真的买了回来。而且,这么甜,这么甜,一直甜到心底里。她想,若下次他再给她披斗篷,她定要转身给他个拥抱。
花梓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虽然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就仿佛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生生抽离,然而,若不计较,便只当喝了孟婆汤,过了鬼门关,只当没有过去,过着这样平淡恬美的日子,未尝不是幸福的。
虽说哥哥脾气古怪,偶尔醉了会发脾气,像一块冰,可他会怕她着凉,他会照顾她起居,他会给她买小点心,偶尔还会带她去人迹罕至的溪畔散步。
她想,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爱着自己,照顾自己,她便知足,她觉得哥哥的存在是老天对自己最大的眷顾,使她不至走投无路,流落街头。当然,若他脾气好些,她会更加感激上苍的。
而显然,上苍不太在意她这点儿感激。
如今又多了这只小白狐,花勿语和樱柳也会偶尔来陪她聊天,仿佛空洞洞的心,一点一点增添了花草,树木,溪流,阳光,一点点变得敞亮,热闹,美好,愉悦。
“吃吧。”
听到白玉曦的声音,她蓦地收回思绪。
花梓的手被摊开,掌心多了四五个枣子。
白玉曦的手有些凉,花梓的手被太阳晒的暖暖的,又抚着雪球的绒毛,碰到白玉曦冰凉的手指本能地哆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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