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就是小肚鸡肠。”皇后望着皇上,目光中盈动着不知名的激越,虞挚目光掠过,她若有所感,苦笑了出来,“臣妾就是容不下别人,争风吃醋,实在愧怍皇后,请皇上废黜了臣妾吧。”
“你……”皇上恨得咬牙切齿,他从未想过把事情上升到废后的程度,这是举国震动的大事,叫他如何对群臣交代,如何稳定朝局。
皇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此刻的烦乱不是为她,而是为了皇后,若有人能名正言顺填补后位,他才不会在乎她何去何从。她凄然一笑,笑得嘶哑而悲辛,笑得皇上怒火中烧,她却视而不见,一把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剪子,扯过头发就剪了下去。
“娘娘!”侍奉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扑过去抱腰抓手,把剪子夺了下来。虞挚也跪起身注视着,脸上适时露出焦急的神色,皇后越过众人的纷乱看到她,冷冷地一笑,抬眼对呆立的皇上道:“臣妾心意已决,皇上还是放弃吧。”
皇上这次才真的信了,却陷入更深的疑虑、不解、悲伤,甚至夹杂着被背叛的愤怒。他知道事态严重无可挽回,心中被某种旷远的凄凉占据,皱起了眉头,“你一个人好好想想。”还未说完,脚下已转向门口,拂袖匆匆出去,多一刻都不愿停留。
虞挚跟着起身,淡淡地瞥了一眼皇后,不动声色款步走出。皇后看着地上的断发,浑身的力气骤然散尽,瘫坐在地,语气中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激动,轻声对宫人道,“全都出去。”
皇上的脚步极快,好像根本忘记了身后的虞挚,眨眼便走出很远。虞挚抿唇跟着,大病未愈,额上渗出汗来,眼前的日光一阵阵发白,模糊了前路,让她浑然忘记了自己要走向何方。此际全身轻飘飘的,好像丢掉了最重的某种负累,又好像失去了最重的某个部分……
这份迷惑形成挥之不去的压抑,她还来不及呼喊,便已轰然倒地。
秋末时节,凄风苦雨淅沥不止,香彻宫里虞挚发起了高烧。几天之中她时而清醒,但更长的时候在昏睡,红萼和如织寸步不离地伺候,皇上也来过几次。
“江大人,今日娘娘怎样?”朦胧中,传来如织压低的询问声。
“并无大碍。”江潮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宁静,让外面萧瑟的秋风也变得温和起来。
“娘娘如此嗜睡,也没有事?”
“想醒时自然就醒了。”江潮平顿了顿,对虞挚的病情似乎并不在意,“宫里炭火过旺,大可不必如此。”
“是。”如织应了,送他出去,脚步声渐远。
虞挚慢慢睁开眼,望着幔帐上繁复的花纹。三天了,她该醒醒了。
后宫风云骤变,是谁都未曾料到的,皇后出家的态度坚决,让众妃吃惊,让皇上为难。太后前去相劝,闭门说了一席话,却没有丝毫作用,出来的时候面色十分难看,几欲落泪。洛康王更是被拒之门外,连母后的面都没有见到。皇后心如死灰,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了。
皇上只好让皇后在潜心阁暂住,对外称皇后患病,需要安心静养。一时宫里人人观望,只等着那一纸废后的诏书。
立冬之时,宫中有观戏的旧例,往年都是在太后的长宁宫,今年也不例外。好久没有合宫欢聚了,大家都蠢蠢欲动,提早准备了,顺便观望皇上的心意。
下午的天气有些阴郁,云中饱含了雨雪,乌沉沉的凝滞着。红萼在前开路,如织扶着虞挚往长宁宫去。外面并不是很冷,但虞挚还是披着狐裘斗篷,抱着手炉,苍白的脸上因为行路而泛起潮红。
就在如织想开口说停下歇歇时,前面转弯处一个人影慢慢走出,当中停在路上。平地长风席卷,纷飞了他的紫袍云纹,四幕霜寒。
“王……”如织不由就要屈膝行礼。
“都下去。”虞挚打断她,低声而飞快。
如织咬了咬唇,与红萼匆匆行了一礼,两人带着侍从远远退下。虞挚余光中看她们走得远了,嘴角才无意地一挑,目光定格在那张沉郁憔悴的脸上,“王爷是来找本宫算账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二、赶走
“我们之间的账,算得清么?”洛康王抬起眼帘,一字一句地说道。凉风苍茫而过,吹散了他的声音,仿佛干枯的树叶片片落下,带着无可挽回的徒然。
虞挚的心跟着沉了下去,她也不知胸膛中的空虚能有多深,只是心一路地下沉着,没有尽头似的。“也好。”她点点头,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翘,“这样,王爷便记住我了。”
“我如何能忘?我毕竟不是你。”洛康王眉头蓦地紧皱,面对她的巧言轻笑,他眸中忽地燃起冰冷的大火,恨不得将虞挚灼烧成灰,看她究竟还有没有感觉,“母后在宫中忍辱负重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我却无法护她安度晚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一把抓起虞挚瘦削的肩膀,手下不自觉地带了恨意。一阵刺痛从肩胛传来,虞挚抿住了颤抖的双唇。
“我真是恨,为什么听说你中毒就一夜不能合眼,却没有想到母后的安危!我恨我自己懦弱地跪在宫外,可笑地坚持为你缚住双手,却任由母后被逼出家!”他疾速地质问着,问虞挚更是问自己,一向的优雅风度被狂乱驱逐得片甲不留,此刻额角突起的青筋昭示着他极度的隐忍,那双手好像就要将她捏碎一般。
“你恨我吧。”虞挚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却依旧干涩。她抬眸看着他,他的绝望、痛苦、自责,尽数藏在紧锁的眉间,颤抖的双唇,然而她再没有力气为他抚平,只能站在咫尺的对面,冷眼旁观。
话音落定,洛康王的身体一僵,手蓦地松开,怔怔地望着她,如入迷梦。恨她,的确。他最该恨的是她,可真正被一语道破时,他却发觉自己永远无法产生这种感情。对她,他已经习惯了怜爱,习惯得刻骨铭心,以致每每想要恨时,先恨的却是自己。
“我早已不是过去的虞挚,早已背叛了你。我贵为侯府千金,却也不过是个贪慕荣华的女子,之前所做的一切,明明白白,就是为了在皇上身边有个位置。王爷又何必抱着执念不放,引来那么多麻烦,让彼此都不得安生。王爷就算不介意,我还要惜命。”虞挚声音平淡,说得直截了当,划清界限。
“果真如此么?”洛康王的眸光冷了下去,眼底徒留一层疲惫的淡青,声线回归冷寂,他看着虞挚,开口时带了冰冷的讽刺,“你要什么,后位?”
虞挚微微怔了怔,后位,她从未想过。然而那又如何呢?既然已走上这条路,心里怎么想还有什么重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谁不想要呢?我只是个寻常的女……”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已被他狠狠捉起,几乎扭断她的胳膊。虞挚低呼了一声再也无法继续。他的力气大得骇人,那痛入骨髓的感觉,竟像手已断了,再不是自己的。
“为什么一遍一遍地说这样的谎话,以为这样就能够了断么。”他的目光深入到她的心底,冰凉的手随之猛地一扯,拽断了她腕上的钏环,珠玉散落一地,敲打青石发出叮当的脆响。
玉腕上那道丑陋的伤疤曝露在阳光之下,曝露在两人眼前,刺得虞挚心里猛地一缩,扭开头去。
“我用二十年的时间读你,你要如何瞒我。”一声低低的叹息,他起伏的胸口平息下来,眉头紧锁,目光定格在暗红的伤口之上,好像看上一眼都要忍受千百倍的剧痛一般。
虞挚被他攥着的手无力地蜷曲着,藏在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指甲死死扣入掌心,然而还是化解不了胸口的闷痛。
她无言以对。
他见证了她的全部历史。在这宫中她是阴柔乖戾的虞昭容,而在他眼中,她永远是明眸善睐的无忧少女。呵,那是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的样子。
“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忘了我。”她挣扎了一下,抽回手,宽大的衣袖掩住了无所遁形的伤疤,眸光落在地上,再也不抬起。
“不需要了。”洛康王忽然如是说道,眉宇间流过一闪而过的忧伤,继而嘴角一纹虚浮如梦的笑,“保重。”
虞挚怔忪地立在那里,听着他的告辞,看着他纷飞的袍摆淡出视线,依稀感到某种诀别的意味。他要去哪,为何要她保重,好像,好像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呼唤凝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她该叫他什么,问他什么,还有什么意义。
长宁宫中的雅阁内,妃嫔满座簇拥着太后皇上,楼下丈外高搭起戏台,闻名天下的武生横刀立马,依依呀呀地唱着。众人的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目光却时不时瞥向戏台相反的方向,皇上貂裘玄袍端坐着,虞挚在旁端了茶递到他的手边。
后宫无主,莲妃此刻都被隔得远远的。
皇上对虞昭容的宠爱依赖,达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
“虞昭容刚大病了一场,今日就能来长宁宫听戏,好得真是快。”太后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淡淡开口。
“太后挂怀了,臣妾还要多谢皇上洪福庇佑。”虞挚离座屈膝,即使是太后随口的问话,也要如懿旨般恭敬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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