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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 (乐乐丫头)


  “我知道,是我害了你。”虞挚轻抚着他的脸,指尖滑过他的眉宇、眼睛、鼻子。早知相守的时间如此短暂,过去她一定不会让他伤心。她闭上眼与他额头相抵,因为剧痛而颤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痛的到底是身体还是心。四面八方都是拉扯他们分离的力量,她低低絮语,唯恐错过了这最后的告别,“你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我从来都清楚。我也爱你,这四年是我最快活的时候。”
  可惜,就要结束了。
  “别哭。”洛康王艰难地伸手去拭她的泪,“从小到大,我最怕你哭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碰到虞挚的脸,手在半空中滑落下去。虞挚紧紧抱着他,泪流满面。儿时相识以来都是他的怀抱保护着她,而今她终于孑然一身,再也不见最爱她的那个人。
  “你要好好的,求你,要好好的。”她埋首在他怀里,一如过去,他温柔拥抱她的模样。
  荆儿伏地痛哭失声,蔻初怔怔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都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洛康王走了。
  虞挚没有回宫,她坐在眠月楼的废墟边,抚着焦黑的枯木静静望着日升月落,有时在落泪,有时就睁着空洞的两眼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想去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京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瀚景王的大军逼近,洛康王的人马群龙无首,而对虞氏来说,此刻是拥兵自立对抗瀚景王的军临城下,还是顺水推舟迎叛军入城换取功名利禄,人人心中都已有了盘算。
  所以虞旷带着一干子弟来问虞挚是否出兵的时候,虞挚只说了一句“大铭不要再有杀戮了”,虞旷便乐得言听计从。瀚景王也适时派人前来同虞氏议和,京中贵胄心中百味杂陈,但面上无不点头应允。
  唯有携大军归来的虞晋听到这个消息连声痛斥,在京外二百里处安营准备对抗到底,无奈大势已去人心已定,被部下筹谋□□押入京城。
  而珏国的人马,自始至终都在边界驻扎,没有踏入大铭半步。
  瀚景王入京的时候已是第二年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大铭从战乱中艰难起身,百姓们对渴盼已久的和平给予热望,上一朝的落寞收梢早成了云霄之外的回响。如今他们张灯结彩,夹道欢呼,恭贺新君入城,再也没有人提起叛贼二字。
  但谋逆的事实不可抹杀,瀚景王入城五日安抚朝臣后便即刻举行了登基大典,不可谓不潦草匆忙,巩固政权。
  这一切虞挚有的听说了,有的并不清楚。她躺在白露庵的木榻上,形容枯槁高烧不断,醒来时喉咙干得犹如火燎。她并不挣扎起身拿水,也不开口唤人,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麻布幔帐,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昏沉睡去。也许这一睡,便可以不再醒来。
  可世事总是与愿违,她还是醒了,被唇边一抹汩汩流淌的清凉唤醒。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六九、封后

  五更时分,东方已隐约浮现大片亮色,预示着今日难得的天朗气清。
  京城的朱雀大街上,崭新的大红灯笼彻夜燃烧,祥和喜气晕染了整座城池。除了皇家天子,没有人的大婚能够让这条直通紫禁之巅的大路披上红妆,而上一次如此的张灯结彩,已是前朝的事了。
  “没想到啊,皇后,却还是同一个皇后。”早起的百姓袖着手,摇头感叹。
  “这虞家的女子究竟有多好看,从古至今都没有当两次皇后的。”
  “唉,当年众皇子被召回宫中,朝夕相处,”说话的人吐了口唾沫,“恐怕早就有……”
  “根本没有!”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惊得众人纷纷回头。
  “皇上此举是为了牵制虞氏。”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墙角处,恨恨地瞪着众人,“他不喜欢,不,他根本就讨厌那个女人!”
  众人一时噤声,茶余饭后说些趣闻是常有的,但如此认真的还是少见。况且议论皇室是重罪,让人不由有些忌惮。
  “小姑娘,”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好心提醒,“说这话可是要杀头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不少人早已看出这是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装。
  少年局促了一下,继而别过脸冷哼一声,“他杀了我倒好,不然我就要看看,那女人还有什么脸面走上大殿。”她转过身,瞪着朦胧晨光中的巍峨皇城,“凤印是姐姐的,朝凤宫的主人姓宫,不姓虞。”
  “阴阳调顺,洪荒兹始。”
  主管太监孙淮立于大殿之上,展开圣旨高声朗诵,“虞氏貌和德嘉,仪态端庄,宜奉宗庙,为天下母,依大铭之礼,册立虞氏为皇后,其赦天下,与民更始……”
  群臣跪倒领旨,命妇帘后而列,几百人偷眼瞧着,却不见皇后上殿领封的身影。
  圣旨宣毕,鸦雀无声。众人兀自犹疑,却听殿上似有还无的一声冷笑,还未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已如冰雪飘落,“赐玺。”
  纵使气氛庄严,还是有人忍不住微微回了头,虞氏在前朝权倾一国,而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新帝封后之举既是为了拉拢,也带着说不出的羞辱意味。
  从前临朝听政的虞太后,何等威风,不知今日……
  门口窸窣脚步声起,在众人簇拥下迈入的,竟是一个手捧凤冠霞帔的宫女,身后哪有新后的半点影子。宫女碎步行至玉阶前,孙淮将御赐的凤玺放在衣冠之上。
  人人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以衣袍代人?难道皇后连大典都不肯出席么?抑或皇上在用如此轻率的册封打虞氏的耳光?帝后的貌合神离,从大典伊始便昭然若揭,不加掩饰。
  殿下的人还未回过神来,殿上的人已厌然起身,一甩袍袖,“礼毕。”
  “恭贺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
  山呼之音被抛在身后,群臣甚至来不及说完例行恭贺的话,皇上已转入后殿。孙淮暗暗擦了一把汗,飞快了脚步也跟不上,转过弯却发现皇上停住了,定睛一看,前路上跪着几个史官,不知在这守了多久。
  “皇上,恕臣等直言,历朝历代从未有如此不成体统的典礼。若写入青史,必定于皇上名誉有损。臣等虽知不敬,还是要请皇上谨思慎行,莫要……”为首的老臣首先除去了乌纱。
  “写。”皇上睨了几人一眼,径自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朕日后所作有损名誉之事,只怕远不止于此。”他的声音轻如空气,无形无状,却又莫名地让人悚然,“你们且擦亮了眼看着,慢慢写。”
  “皇上……”史官们没料到是这样的答复,惊疑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朝凤宫,数年之后再一次红烛盈盈。
  远远圣驾一行已到,宫人跪倒迎驾,缓缓拉开厚重的木门。
  温暖的烛光倾泄出来,映亮皇上冷峻的面容,那上面没有丝毫新婚的喜气。他挥了挥手,孙淮略有踌躇却又不敢违抗,无声命侍候的宫人退下。一时间数十名宫人悄然撤出,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空荡的沉默。
  瀚景王背负双手,缓步踏入寝殿。
  厚重的幔帐层叠,一步步,随手掀起,仿佛剥开前尘往事的伤痕,最后露出深入骨里的那根刺。一身刺金凤袍,大红的喜帕上绣着鸳鸯戏水,人纹丝不动,水也成了如深潭死水。
  青靴停在床前,抬手,隔着喜帕触到新后的脸,指腹划过她的面颊、鼻、唇,所经之处只有丝绸的凉滑。他嘴角无声地牵扯了一下,凉薄而讽刺。
  在这象征至高皇权的宫室里,他们终于光明正大,这一切却早已失去意义。
  俯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没有受到丝毫反抗,因为她的双手早已被缚在身后。她就以被缚的姿势躺在那里,好像一具尸体,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几乎让人感知不到生命的迹象。
  瀚景王宽去龙袍放下幔帐,躺在她的身边。
  “这是朕的新婚之夜。”他盯着高悬的帐顶,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朕不想看见你。”
  灯花轻微地爆破,成为宁静夜晚唯一的响动,奢华尊贵的朝凤宫承载着一国君后的合卺之礼。明月入窗帏,照亮的是瀚景王缓缓合上的双眼,与虞挚面上尚未揭去的喜帕。
  一夜不知魂梦几许,清晨尚未到来,孙淮已跪在窗外,颤声呼唤,“皇上,皇上……”
  “什么事。”
  皇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并没有春宵早起的慵懒,亦没有睡梦被人惊扰的烦躁。
  孙淮长出了一口气,旋即又犹豫起来,见四下都是皇上的心腹,便迟疑着禀报道,“皇上,珏国君主一早入城,持剑闯入宫中……”他顿了顿,听里面没有动静,只得继续,“金吾卫已将他们围住,要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定夺。”
  “更衣。”
  安静了少顷,皇上答的简短。
  孙淮赶紧促着宫人,开了门鱼贯而入。众人都低着头屏住呼吸,像孙淮这般的在宫中有年头的人都知道,里面的人曾是前朝太后,名义上曾是当今皇上的母亲。更有传言,昔年神武靖德皇帝在时,还是王爷的皇上与虞家势不两立,两相争斗几番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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