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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 (乐乐丫头)


  晃儿愤愤扭开头去。
  洛康王看着他鼓起腮帮子色厉内荏的模样,又和晏儿有些相似……毕竟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心中升起几分柔软。
  “我同你这般大的时候,也不喜欢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面色平静,对晃儿抗拒的漠然视而不见,知道他越生气越会偷偷竖起耳朵听,“可不读书怎么出人头地,不强大怎么保护自己看重的人。”
  “你以为自己很强大吗?”晃儿横眉反问,又信誓旦旦道,“朕一定会打败你。”
  洛康王不由笑了,看不出赞赏,也不似讽刺,让晃儿十分光火。
  “这话皇上还是留在心里,等真到那一天再说吧。”
  晃儿张了张口,想告诉他等着瞧,然而自觉空口无凭说出来反而被人笑话,便闭紧了嘴防备地盯着他。洛康王并不在意他如针的目光,话一说完低头行礼,转身离去了。
  晃儿直见他的背影消失、书房的大门关上,才恨恨坐下,手心已激出了一层冷汗。不管不顾地拿出《中庸》啪地翻开,铆着一股劲低头背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五三、中元

  夜时,半弯如钩残月浮现在天边,皓皎的光辉越过宫墙,惊得乌鹊乍起。
  崔晨立在香彻宫外的月牙门下,袖手仰头瞧着月色,意态悠闲。与过去行走宫闱请平安脉的情形不同,此刻他身边一个引路的人都没有,他似乎也并不急着进去。
  一会儿,宫门微微欠了个缝,如寄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刚不是派人告诉崔大人不要来了?太后还在书房议事,今天的平安脉便免了吧。”
  “我不是来请脉的。”崔晨收起慵懒神色,稍微站直了身,如寄这才看清他两手空空没带药箱。
  “我是有东西给你。”崔晨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对羊毛护膝,笑眯眯往前一递,“秋老虎一过天就快凉了,这个对你的腿有好处。”
  护膝看去针脚细密,厚实而温暖。如寄没有接过,相反,交叠在身前的两手握得更紧了,“怎好收大人的东西,当真是折煞奴婢。”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这个,是大夫给病人开的药,”崔晨一派云淡风轻的坦然,手里的护膝依旧保持递出去的姿势,“不算私相授与,你怕什么?”
  如寄垂下眼帘,露出些许客气的微笑,“可奴婢已经备下一副了。”
  崔晨也了然地笑了,“这你便不知道了,这副里头是加了草药的,疗效自然不同一般。”
  “原来如此。”如寄这才明白他为何要亲自送来,对上崔晨澄澈的双眸,反觉自己戒备太过有些不好意思,不由接过护膝,“大人加了什么药?”
  “当归,还有黄芪。”崔晨看她伸手抚摸着柔软的羊毛,信口开诌,“太后吩咐我医你的病,怎能不尽心?”
  如寄不疑有他,心情不禁轻松许多,一笑之间也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奴婢多谢大人。”
  崔晨眯眼瞧着她的笑,看了一会儿便看出来如寄是客气地等着送他走。轻咳一声装作没看见,转头说起别的,“太后又议事啊,听说我师父也在里头?”
  “不仅江大人,洛康王、浩南王、九王爷都在。”如寄语气和缓了些,她一向话很少,不过今晚恰巧得闲。
  “哦,那是大事。”崔晨觉得这话头要断,后宫不得议政,何况他一个太医。
  如寄见他难得谨慎,知道他顾忌什么,“说大也不大。是徽晋商贾中最有名望的一支进京来了,太后私下召见而已,看样子这快结束了。”
  此言一出,崔晨略微一怔,不由往亮着灯光的香彻宫望了望,脸上的笑意退去少许,“既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
  如寄不由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跟着屈膝告辞,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将护膝叠好收了起来。这时只听身后宫门吱呀一开,陈泉已引着几位王爷出来。
  洛康王负手步下台阶,脸色不十分明朗,然而也只是多了些沉默而已,宫人打着灯笼过来引路时他还略微点了点头。浩南王与兄长告了辞,只身往溯月宫去了。剩叡谨一个人走在后头,浓黑的眉毛紧皱,边踱步边唉声摇头。如寄瞧这局面,心里便猜到太后这次又是面子过得去,里子不好过。
  她进屋的时候江潮平还没走,很少能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时候,此刻的灯光却让他脸色有些晦暗,“朝廷把着盐运不肯放权给民间,我们该如何筹钱修运河。修不了运河,只怕来年整条商路都要废弃了。”
  “可你也看到了,此事擎政侯绝不会同意。”虞挚揉着眉间,闭目歇神,“他有他的难处。盐铁是国之命脉,将一国命脉交到商人手中,他无法向王公贵族交代。”
  一语罢,两人都缄默了下去。虞挚摆了摆手,“此事不要提了。如今已入秋,运河就算能修也要来年春天,钱的事到时再说。”
  “到时又能如何。”江潮平望着她,好像望着一个自欺欺人的孩子,清俊的脸上转瞬即逝滑过一抹苦笑。
  虞挚顿了顿,有些诧然地抬眼,声音依旧很轻,“你说什么?”自相识以来,他的态度一直都是恭敬而疏远的,从未用这种语气同她讲过话,这样态度强硬地反问她。
  如寄悄然过去剪亮灯火,盈盈辉映中,江潮平的眸中似也有什么跃动了一下,继而归于平静,“没什么。”
  虞挚盯着他审视了一会儿,才倦然靠在椅上,“你如今身居户部要职,两江灾后的事务也颇多,就不要顾虑其他了。得闲时进宫看看皇上,他还要你多多教诲。”
  “是。”江潮平颔首答应。低头间,本就不甚清晰的面容彻底隐入了阴影之中。
  溯月宫中,听说浩南王议事还未散,静妃也深夜未眠。
  宫女将又一炉香燃上,桌上的茶水也换了热的。苏玉芍揭开白瓷盖,低头看着水中湛绿舒展的叶子,她已坐了有些时候,“臣妾今日去探望盛宣公主了。”
  静妃一听,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怎样了?”盛宣自从被赐婚之后就一病不起,原本水灵的人儿变成霜后花,萎靡不振连床都下不了。
  “烧得神志不清。”苏玉芍面色淡淡,说起别人的悲剧,于她无关痛痒,“若还不好,臣妾看恐怕就是这几天了。”
  当着静妃的面,她说话比在香彻宫直白一些。静妃听了不由心底愈发沉闷,盛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一病眼看不治,她如何不感到凄凉。
  “不过……”苏玉芍垂着眼帘,似乎在衡量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臣妾听公主在昏迷中叫江大人,恐怕病根在这。”
  静妃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张口想要否定,可看到苏玉芍淡定的模样又觉没有必要。宫里总要有几个明白人,虞挚既然已将事务交给她,自己也没必要为了顾全皇室名声瞒着她。
  “过去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性,没想到陷得这么深。”静妃转而叹了口气。过去对盛宣的心思猜得到八九,如今加上这一句,便是确凿的十分了。
  “臣妾日日请太医诊治,什么法子都用了,若还救不回来,请太妃在太后面前保全一二。”苏玉芍继续道,并未接话感慨。她主管后宫事务,听起来颇有权力,做起来却一直如履薄冰,没出过一点差错。
  静妃只觉这话有些凉薄,不禁看了苏玉芍一眼,以往的担忧也浮入脑海,“其实本宫一直想问你一句,为什么回来。”她斟酌语句,顿了顿,“你同栗氏原是密友,她虽不是太后所杀,但毕竟因太后而死,你就一点不介怀么?”
  苏玉芍抬了抬眼,将静妃的困惑看得了然于心,抿唇一笑,“太妃是重情义的人,所以会如此问,但臣妾不是。”
  静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苏玉芍笑得更轻松了,“臣妾在家是庶出,家父的妾夫人多,兄弟姊妹也多,和这么一大家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臣妾从小就学会了凡事先为自己着想,不然就算亲爹老子也想不起我的死活。臣妾确与栗氏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也劝过她不要争宠,但臣妾能做的、愿意做的仅此为止。之后的路是她自己选的,风光臣妾不羡慕,落魄臣妾也不同情。”
  苏玉芍将存在心底的话一口气说完,不免有些发怔,然而旋即就调整了神色,继续笑道,“娘娘觉得臣妾无情也好,可憎也好,总之臣妾觉得,这世上没谁非要为了谁怎样。宫里的差事做好了,臣妾便能向太后讨个恩宠离开,就是这样。”
  静妃不做声地听着,总算可以放心,但又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苏玉芍说完了适时地告辞,关复引着她往出走去,一开门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哟,王爷来了。”关复赶忙行礼,眉开眼笑。
  浩南王站在门外,披风的边角被露水打湿了,背后星辰漫天,他眼里也亮亮的,尚未掩去的惊愕仿佛是没料到会有人出来,避无可避。苏玉芍一言不发地低头行礼,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王爷……”关复见浩南王发呆,连人来了又走都没甚反应,不由唤了一声。
  浩南王回过神来,脸上红了红,迈步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了,背后留下一句,“你去送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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