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月压根就没注意到,心里也有些佩服,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又紧急回神,做不以为然状。朱蕤无奈的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总之,你自己处处小心。”
这还用你说!花朝月不吭声,马车慢慢进了镇,朱蕤弃了马车,挽着她手跳了下来,花朝月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曾挣开。朱蕤便向旁边的官兵道:“请问这儿可有人卖粮?”
那人躬身道:“朱公子是吧?咱们侯爷久候多时了。”
没想到锦衣侯比想象中更光棍,连遮掩都不曾。朱蕤微微挑眉,道:“好,那便劳烦带路罢!”
那人便在前引领。这是一个山城,城中百姓似乎不少,房屋看上去却有些稀稀落落,处处一片萧条景象,已经是晚饭时辰,城中却几乎没有炊烟,情形似乎比想像中要差的多。三人一路向上,地势越来越高,一直走到一间颇大的铺子前,上面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宋记米店”。
朱蕤不由得一怔,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心里顿时就是一沉。那人道:“侯爷就在里面。侯爷只召见朱公子一人,公子这位朋友在这儿等等罢!”
朱蕤微一皱眉,花朝月早挣开了他手。这种时候不宜和锦衣侯正面冲突,而且锦衣侯既然明刀明枪的来,应该便不至于搞劫持要挟的事情,就算要搞,云归兮也不是吃素的……可是话虽如此,仍旧千般万般的不放心,道:“花儿,你要小心。”
花朝月有点儿心软,哼道:“行了!知道了!”
朱蕤又道:“乖乖等着我,不要擅做主张。”
一句话勾起前恨,花朝月忿然转身,朱蕤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跟着那人进了米店的后院,那人走到一间厢房门前,躬身道:“侯爷,朱公子到了。”
里头嗯了一声,那人便轻轻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朱蕤大步迈入,锦衣侯正坐在桌前,冷冷的看着他。他仍是着了一身玄色阔袖蟒袍,腰缠银鞭,雪一般的肌理,墨一般的眉眼,大约这些日子餐风露宿,神色间也添了些疲惫,却仍旧有如出鞘剑般锋芒毕露。
朱蕤神色十分从容,施礼道:“朱蕤见过侯爷。”
锦衣侯一声冷笑:“朱大侠当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大半个尚武营,都敌不过朱大侠一把迷-药!”
“侯爷过奖了,”朱蕤微晒,不卑不亢:“若非那位官爷用白头蛇毒对付我,我也不会用迷-药自救。”
锦衣侯一愣,然后大怒:“朱蕤!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到这时候还敢污蔑朝廷命官!白头蛇毒绝迹人间已久,且太祖皇帝明旨禁用,我尚武营从未见过此毒!你竟敢如此信口雌黄!”
朱蕤双目直视他神情,看他不似做伪,便是微微一笑:“侯爷,朱蕤虽不敢说一言九鼎,却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信口雌黄,侯爷若是不信,尽可以去问问那位官爷。”
锦衣侯顿时就是一窒,拈花郎名满天下,他说出的话其实真的没甚么好怀疑的。可是手下若有人用白头蛇毒,他怎会不知?此事一时无法对证,锦衣侯素来自负,却几次三番栽在他手上,这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终于还是怒道:“不必废话!本侯要做什么,还要你教不成!”他顿了一顿:“你枉杀我朝廷栋梁,只凭这一点,便是罪无可恕!本侯压根都不必同你废话!”
朱蕤负手而立,淡淡的道:“我所杀之官员,绝无一人冤枉。”
“谁同你谈冤不冤枉!”锦衣侯冷笑道:“杀人偿命!就算为官者当真有过,自有律法约束,大理寺难道是摆着好看的么!你擅自出手杀人,便是触犯了律法,理应严惩!”
朱蕤呵的一笑:“难道侯爷千里迢迢赶到此处,便是为了抓我这个杀人犯么?朱蕤倒觉荣幸的很!”
锦衣侯怒极,霍的站了起来,朱蕤亦踏上一步,双瞳湛湛,一字一句:“侯爷,我是为水灾而来,救灾如救火!侯爷若有甚么话,不妨直说……想必侯爷也不忍见灾民颠沛流离罢!”
锦衣侯气的脸色都变了,隔了一息,才道:“好!那本侯问你,吏部侍郎陈恢可是你所杀?司天丞陈简,可是你所杀?”朱蕤微怔,摇了摇头:“不是。”
锦衣侯怒极,啪的一掌拍在桌上,桌上杯壶齐的跳了一跳:“你还敢抵赖!”
朱蕤心念电转。锦衣侯是当今皇后的胞弟,父亲是兵马大将军卿承忠,母亲乃义阳王之女,封了郡主,正是姓陈,难道这所谓的陈恢陈简,是他母亲家的人?无怪锦衣侯会亲自出马……朱蕤想了一下,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张纸笺,走上几步,摊在桌上:“这是我所杀的所有官员名单。”
锦衣侯倒是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这上面写了约摸二十来个人名,上面标明了官职,所在地和生辰八字,前面的人都用笔点了一点,最后一个是县令宋思成,大约是没来的及,还没点上。
锦衣侯细细看了,不由双眉深皱,他不可能预先准备一份假的名单来骗他,可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锦衣侯冷冷的道:“你当你这样,本侯就会信了?你若当真问心无愧,就马上跟本候回京,等候刑部审理发落!”
朱蕤眼见时辰渐晚,心头焦急,语声渐冷:“侯爷请先开仓赈济灾民!其它事情,慢慢再说!”
锦衣侯冷笑一声:“本侯已经说过了,本侯要做甚么,还论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朱蕤怒气渐生,微微抿唇,锦衣侯双目凛冽,缓缓抬手,按在了腰间银鞭上,朱蕤昂然而立,亦是寸步不让,看着锦衣侯森冷的目光,朱蕤心头忽然掠过一阵不详的预感,却已经来不及多想……下一刻,锦衣侯的银鞭便灿然卷了过来,朱蕤掌中剑亦笔直弹出……
这一战势所难免,若不如此,锦衣侯要如何泄愤?
两人这一动手,气势着实惊人,房中桌椅器皿不断被杀气撕裂,最后连整面墙也轰然倒塌,两人由室内打到室外,数个黑衣人远远站着掠阵,却不敢离的太近。银鞭极韧,且能极远,可是朱蕤一柄三尺青锋,却如冷电一般,雪亮剑芒吞吐,在在不离锦衣侯面门……到最后,两人身影都已经裹在了银鞭的光芒之中,只间或呛啷啷一声巨震,长剑击在银鞭上,火花四溢……
从头至尾,云小鸟都隐身躲在角落里看着,而门外的花朝月,借自家座骑的眼耳,当然也就把一切弄的清清楚楚,看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花朝月担心朱蕤,早顾不上生气,急要往里冲,可是这米店外面看起来一切寻常,她这一冲,顿时就有无数黑衣人涌了出来,挡在她面前。花朝月本就不会武功,一看他们人多,便焦燥起来,索性一挥手,巨大的金色鸟儿乍然出现,一众黑衣人一怔之间,花朝月已经骑着鸟儿冲了进去。
黑衣人们乍见天降神鸟,无不惊疑不定,可是在顶头上司面前又不敢不冲,不免雷声大雨点小,一时呼叱声震天。
朱蕤虽在激战之中,却一直在挂心她的安危,闻声急瞥眼时,见她居然不顾危险闯了进来,心里登时又酸又软……他本就伤势未愈,这几日又是大耗功力,锦衣侯武功不弱,鞭法又极为刁钻,朱蕤心神微乱之际,早被那银鞭扫到,啪的一声抽在小臂上,直抽碎了衣衫,沁出血来。
朱蕤急侧身欲避,锦衣侯却一声冷笑,撤鞭退出了几步,居然并不趁势进击。朱蕤一怔之间,掌中青锋竟拿捏不稳,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本来这点皮肉伤绝对不至于如此,可是不知为何,鲜血溅出的同时,朱蕤便觉掌心酸麻骤然倒袭而来,一时体内气息竟似被锁住了一般,半分也用不出……花朝月惊呼一声,云归兮早俯冲过来,将他接在了背上。
朱蕤略一思忖,心头已经是明镜一般,长吸了口气,道:“你居然在百姓身上下毒!”语声淡淡,心头却已经怒极。
现在想来,他一定在刚才那个女子肌肤上下了毒,这样的人一定不止一个……那女子是真正的灾民,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被下了毒,所以没有丝毫破绽……锦衣侯料到朱蕤等人迎面赶路,一定会顺手救济灾民,若有肌肤接触,这毒就会留在朱蕤身上……却是隐而不发。而锦衣侯的银鞭上也下了毒,却只有在见血的时候才会有效,便如一个诱因,诱发之前的毒发作……朱蕤若受伤,必定是锦衣侯小胜之时,不得不说,锦衣侯的确十分好胜,也的确工于心计……
锦衣侯乍见巨大的重明鸟真身,也是十分震惊,面上却仍是四平八稳,冷冷的道:“朱蕤,你逃走容易,要我开仓放粮却难!而且你身上的毒,若无本侯的解药,也难撑过一个时辰!”
朱蕤微微闭目,锦衣侯所用的其实不是毒,只是一种药物,但两相冲突足可害人……朱蕤既然得池画月授了解毒之法,这点药力自然不放在心上。可是眼看戌时将过,若再不开仓放粮,就要再等十二日,否则便要前功尽弃……灾民怎等得十余日!只怕就连这城中居民,也等不得十余日了!十余日不知要死多少人!
朱蕤长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你要如何才会开仓放粮?”
锦衣侯厉声道:“本侯要带你回京治罪!”
朱蕤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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