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赢绵闻听此语,倒是甚合心意,连忙命人将路晓年推了出去。那路晓年却不料皇后这般急着取他性命,张口嘶喊叫骂,也没人去听他的,当下上来两个卫士将他推到庭外,就在阶下斩了。
司徒仲又报道:“启禀王爷,如今宫中各处皆在禁军掌握之内,讨王爷的示下。”
那赢绵行至此时,倒是踟蹰起来,沉吟不语。萧清婉在旁坐着,半晌出言道:“你同我进来,我有样物事与你瞧。”说毕,便即起身,往内室去了。
赢绵心中狐疑,便跟了上去,司徒仲亦要跟随,却被他挥手止了。
萧清婉行进内室,在书架上头一阵摸索,墙上便开了一处暗格。她向内取了一卷黄绢出来,双手捧了,拿到赢绵跟前。
赢绵不知此物为何,不解道:“这是何物?”萧清婉微笑道:“是皇帝的遗诏。”赢绵心头巨震,只听萧清婉低低柔声道:“这些年来你受了许多委屈,我也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虽然很为你着急,却也无法可施。我……今儿不是蒙你相救,我们母子断无活命的道理。这遗诏你且拿去,那一班阁老也还在武英殿中,论你要怎样办,我皆无一句怨言。若你还心里还记着往昔的那点情分,我自然感激;若你已然忘了那些陈年旧事,我也只当报了你的救命之恩了。”
却原来,遭了这一场巨变,萧清婉审时度势,自然明了赢绵此来何意。然而如今皇宫尽为其掌握,自己母子二人的性命也在他掌心之中,不得不乖顺依从。然而这赢绵不比路晓年,到底同自己还有那么一段旧日情分,此刻晓之以情,或可打动一二。之前她出言斩杀路晓年,亦为取信于其。她心中的主意,仍是要拖至清晨,待天色一亮,外间必然察觉宫廷有变,安亲王等一干效忠皇帝的臣子,势必来救,方有转机。
那赢绵听了这一席话,果然心有触动,将那卷遗诏袖了,握了她的柔荑,亦低声道:“你安心,我必定不会亏待于你。”萧清婉浅浅一笑,只是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司徒仲忽然闯将进来,见了这等情景,也不及吃惊,只大声说道:“王爷,不好了,安亲王、章将军、唐将军率了京城步兵,撞开了宫门,进宫来了!如今正和咱们的兵马对持,王爷快去瞧瞧罢!”
此言一落,这二人心头皆是一震,萧清婉更不打话,扭身快步出门。那赢绵略顿了顿,便也紧随其后。
二人行至殿外,果然见外头灯火通明,两列人马对峙庭中,安亲王并章唐二人皆已到了殿前。
这三人入殿,先见了皇后,又看襄亲王亦在,三人一阵狐疑,那安亲王便问道:“原来襄亲王也在,却不知襄亲王何故无诏返京,且重兵围宫?”
赢绵尚不及答话,便听萧清婉笑道:“逆贼路晓年犯上作乱,趁皇上归天之际逼宫造反,意欲篡改遗诏,挟持天子。襄亲王收得密报,领兵来救,因事态紧急尚且不及告与众位。”此言漏洞颇多,然安亲王心中亦也忌惮赢绵手中那西北兵马,他人既在此处,必定带兵前来,合章唐两家之力与其亦不过旗鼓相当,当真撕破了脸皮争斗起来,也未必能讨得便宜。当下亦不再问,只说道:“皇上驾崩了?”
萧清婉两眼泛红,轻轻颔首,说道:“正是。”语毕,忽然将袖中虎符抽出,当众一亮,朗声道:“虎符在此,令尔等兵马尽数退归原位,再放武英殿一班阁老出殿来养心殿议事!”
众人皆不料皇帝竟将此物转交与她,那赢绵更是大吃一惊,然而看眼下情势,那事是无论如何也成不得了,只得命司徒仲带人退了出去,并撤了武英殿的围守。安亲王并章唐二人更无话可说,命手下兵马退出了养心殿外。
萧清婉这方笑意吟吟请众人落座。
待众人坐定,她先问安亲王道:“王爷如何得知宫中有变,发兵来救?”安亲王答道:“此事说起来,当真是古怪的紧,竟是路晓年的夫人来报的信。”众人皆是一惊,唯独萧清婉心明何故,当着人前倒也不便提起,只问道:“莫不是凭她空口白话,王爷便就信了么?”安亲王道:“起初本王也不肯信,只是她送来了一些书信,俱是路晓年的亲笔,信上所载便是图谋逆反之事。因她说路晓年意欲近日发难,本王便格外留神宫中动静,果然今夜见几位阁老不曾出宫,就知不好,这方会同了章唐二位,前来救驾。”那赢绵在旁亦插口道:“这位夫人也曾寄信与本王,言说此事。”
萧清婉点了点头,心中道:这路晓年既同林氏有奸,想必平日里欺压正室的狠了,这才叫她打定了主意,做这鱼死网破之举。她双管齐下,是定要路晓年死了。这路晓年也算老谋深算之辈,不料竟折在一介妇人手里,当真是黄雀在后。
这般过得顿饭功夫,那一班阁老陆续到来,进得殿中。
这一班老臣被人围困一夜,又连惊带吓,各个萎顿不堪,然而闻得皇帝归天,自然打迭精神悲恸了一番。那王旭昌并蒋太医,早在养心殿中等候,又当众讲了皇帝归天之故,并无别话。
那萧鼎仁便向上问道:“却不知先帝遗诏何在?娘娘快请将出来,臣等好预备后事,昭告天下。”萧清婉微笑道:“因乱兵为祸,本宫恐有不虞,便将遗诏交予襄亲王保管。”言毕,便望向赢绵。
赢绵亦无话可说,将那遗诏自袖中取出,递将过去。
萧鼎仁双手接过,那安亲王在旁笑道:“萧公,此物堪比千钧,你须仔细。”萧鼎仁正色道:“待天一亮,老臣便即当朝宣告,敢有疏忽?”
萧清婉又微笑道:“逆贼已然压平,本宫倒有一事相求。”说着,走下堂来,竟向着两位亲王俯身下拜。这二人惊了一跳,又不敢伸手去扶,只是闪在一旁,齐声道:“娘娘有话但讲便了,臣安敢受此大礼。”
只听萧清婉道:“太子年幼,不能亲政,虽朝中有阁老辅政,也需得人总理朝政才可。二位亲王,一位是太子的叔叔,一位是太子的哥哥,既是皇亲,又是朝廷大才。本宫恳请二位摄理朝政,直至太子成年。”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二位亲王闻听此言,各自默然不语。赢绵拿眼睛看着安亲王,安亲王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辅佐朝政,原是臣子分内之责,也无需娘娘吩咐。然而奈何本王年事渐高,精神不济,平日里已常发病痛,恐难当此重任。襄亲王正值少壮,又是年少有为之辈,大行皇帝在时对他亦颇多嘉许,不如就请他担当此任。”说毕,更令宫人上前搀扶了皇后起来。
赢绵听了这一席话,倒是可在心头。虽则那件大事再也难成,未免扫兴,但如能将朝政大权揽于掌中,倒也算不虚此行。何况如今太子年幼,皇后又是一介女流,安亲王又不肯出面,稍加时日这朝中又有何人能与己匹敌!想通此节,他心怀大畅,嘴上倒是同安亲王自谦道:“侄儿年少无知,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倒恐误事。”安亲王微笑道:“此倒不妨,朝中见有萧相、柳公、周公、李大学士这等能臣辅佐,当也不至出了差错。何况襄亲王英才天纵,东征本初,西平西北,军政两不相误,堪当摄政一职。”那赢绵不过客套一二,当即便应承下来。
萧清婉倒恐朝中只赢绵一人摄政,无人可制衡于其,心觉不妥。正欲出言,忽然瞥见萧鼎仁望着自己微微摇头,虽心下不解,也未曾多言。当下,她轻移莲步,行至赢绵跟前,欠身作福,口里便道:“太子便劳烦王爷辅佐教导了。”那赢绵连忙还礼道:“娘娘言重了,臣自当尽心竭力。”
众人了毕此间事宜,天色已然莹亮。后宫禁地,外臣自然不便久留,赢绵虽有心再同萧清婉叙叙,当着人前不好不走,也只好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萧鼎仁等人便忙着召集群臣,将皇帝归天一事昭告天下,备办国丧。宫中因经了一场暴乱,血污遍地,凌乱不堪,萧清婉便令内侍省正副首领,督率各处宫人收拾洒扫。司徒仲自将那一众叛兵押入牢房,等候发落。
一番发号施令完毕,萧清婉忽又想起一事,冷笑道:“派两个人,到冷宫去将那林氏给本宫押来!”
一声吩咐下去,底下当即有人应命而去。不出半个时辰,那林氏已被带进殿中。
那林氏行至阶下,被迫跪了,虽是面色苍白,观其神情,倒甚是从容。
萧清婉在殿上坐着,半晌冷冷开口道:“本宫也当真不曾想到,临到最后,竟是你来与本宫下这个绊子。你的本事却也了得,去了冷宫还能翻云覆雨!本宫倒险些折在这一场上。”林氏唇角微勾,垂首微笑道:“你自进宫以来便宠眷优渥,呼风唤雨,自负宫中形势尽在掌心,哪里又会想到冷宫中人亦有这般本领?我同他的图谋,原是万无一失的。如今失手,却只怪我命不好罢了。你的运道太旺,这却是我不能及的。目下我已是你阶下之囚,任凭你怎样罢。成王败寇,我亦无话可说。”
萧清婉摇头叹息道:“你道你落到这般地步,只因运气不好么?”那林氏道:“自然如此,不然此刻坐在这位上的,便该当是我了。”萧清婉沉声问道:“你可知是谁将你们的图谋泄密出去的?”林氏微微讶然,说道:“原来竟有人泄密,怪道……”一语未尽,又道:“事已至此,娘娘也不必再卖什么关子,直告与我叫我做个明白鬼罢。”萧清婉说道:“你的性子倒也痛快,便是你那嫡姐、路晓年的正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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