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婉这才依着他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才起身,却又一晃,险些栽倒。赢烈连忙扶住,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地方不好?”萧清婉摇了摇头,说道:“想是今晨没吃什么,又着了一场重气,这会子头上晕眩得很。”赢烈便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值得你这样生气!孩儿小,淘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却何必这般生气?这可不伤了身了?”说着,便吩咐宫人将萧清婉搀进内室,又叫传了太医前来伺候。
因赢缊挨了一番痛笞,被宫人抱进了内室,请了太医前来医治。那王旭昌正同服侍太子的宫人吩咐如何擦抹药膏,又听闻皇帝相招,连忙过去伺候。
到得后殿堂上,先见了皇帝。赢烈问道:“太子伤的如何?”王旭昌回道:“只是些皮肉伤,没甚要紧,虽吃了些惊吓,养养就好的。太子先天气血旺,身子壮健,些许小伤,不足为害。”赢烈听了,这才放心,又令他进去与皇后诊脉。他自家则悄悄走到那边,探视太子。
才进屋子,就见赢缊趴睡在床上,后背肌肤尽数露在外头,雪白的皮肉上一道道的红痕,虽已涂了药膏,瞧来仍是触目惊心,只幸喜还不曾破皮。赢烈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他头顶。赢缊转过脸来,见父亲到来,就要起来,嘴里道:“父皇来了。”
赢烈连连摆手道:“不要起来了,就趴着罢。”说着,他自家也在床畔坐了。又嗔怪道:“你这孩子,太也顽皮了。今儿是你第一遭上学,怎么就能闹成那个样子?父皇可都听你姨父说了,真真是不像话。难怪你母后那般生气。”赢缊甚感委屈,两只眼睛又红了,瘪嘴道:“先生教的书,儿臣都会了。儿臣不想关在那殿里,想出去玩。”赢烈叹道:“待你上完了课,自然放你出来玩的。你怎么能在书房里就和老师顶嘴?你母后那火气上来,是一万个金刚也降不住的。看看你吃的这一场亏。”赢缊娇声道:“母后打的缊儿好疼,都是那个先生作的,缊儿再也不要跟他读书了。”赢烈说道:“这也还可商量,你母后恐不答应,待父皇慢慢劝她罢。只是你这两日乖乖听话,绝不能耍倔强脾气又惹你母后发怒。”赢缊连连点头答应,那边来人请皇帝过去,赢烈安抚了一阵,便要起身。
才待出门,赢缊忽然说道:“父皇,小舅舅还在外头跪着。父皇也跟母后求求情,放了他起来罢。”赢烈笑道:“你倒是讲义气。”说着,就去了。
走到内室,萧清婉正在堂中坐着,见他过来也不起身,只吩咐宫人倒茶。
那王旭昌在一边侍立,赢烈便先问道:“皇后怎样了?”王旭昌答道:“娘娘着了气恼,又兼饮食不调,故而犯了晕眩之症。此倒无妨,只是娘娘已怀了一月有余的身孕,须得仔细调养,再这般动气着恼,恐于养胎不利。”
此言一落,赢烈顿觉惊喜,上前搂着萧清婉笑道:“竟又有了?!这可是大喜!”萧清婉先说道:“皇上不要揉搓,臣妾身上害疼。”继而说道:“有什么好欢喜的!为着那个魔王,臣妾已耗尽了力气,仍旧是这个样子。这再有一个,哪还有力气看管?若然又是个天性顽劣的,那还不如不养呢!”说着,睨了赢烈一眼,又道:“真不知像谁!”
赢烈讪讪道:“话不是这样讲,孩子就是要好好的管教才是。哪有天生就不好的孩子呢?”萧清婉说道:“原来皇上也知道孩子要好好管教,那怎么臣妾才要管教缊儿,皇上就急急跑来的援救。往日里,缊儿但凡做错了什么,臣妾才说一句,皇上便要护在里头,活生生把一个好孩子给惯得坏了。算起来,缊儿养成这幅脾性,皇上是当真脱不得干系!”
赢烈被她一番责备,倒也说不出话来,半日才道:“话虽如此,你管教孩子说说也就罢了,何苦定要责打?朕才去瞧过,缊儿那一身的伤,看着好不心疼!”萧清婉将手一摊,说道:“瞧瞧,臣妾还没怎么样,皇上就先来责怪臣妾了。饶是他闹出这般乱子,皇上还要说不算什么。定要怎样皇上才觉得应该管教?皇上养废了皇长子,难道还要把缊儿也惯坏了才好么?缊儿这幅性格,皇上把江山交予他当真放心?!”赢烈听她提及赢纬,脸登时拉了下来,却又寻不出话来辩解,只得说道:“缊儿怎会如那逆子一般!你也是多虑。”
萧清婉闻说,当即道:“既然这般,皇上将缊儿带去养心殿罢。皇上亲自看养便了,臣妾再不敢管他一分一毫。将来不管他变成怎样个纨绔,也通不与臣妾相干。臣妾可担不起这惯养昏君的罪名。”
赢烈无法,只得笑道:“你越说越厉害了,倒叫朕也没话可说了。你觉着怎样好,怎样管教便了,别一时气恼弄伤了身子,怀着娃儿呢。只是你下次再要责罚缊儿,下手也要轻着些,缊儿好不委屈呢。”萧清婉横了他一眼,说道:“缊儿是臣妾的骨肉,臣妾能不心疼么?若是臣妾铁了心要打他,那尺子早就打断了。”赢烈无话可说,只好笑了一阵。
少顷,赢烈见萧清婉面色渐缓,便说道:“缊儿与李十洲不合,既如此朕想那李十洲也不能精心教课,不若给他换个老师?叫你父亲来却好,年老之人,性子更沉稳些。”萧清婉斥道:“胡说!那李十洲才学满腹,是皇上钦点的状元,他若不能教课,那还有谁能?!父亲既是缊儿的外祖,又有澴儿在旁,只能更加溺爱!这定然又是缊儿撒娇!哪能如此依他的脾气?!皇上才还说不再溺爱于他,怎么立刻又反悔起来?!俗语说,溺子犹如杀子。皇上到底是疼爱缊儿,还是要杀他?!”赢烈听了这话,再不敢劝,只好罢了。
过了片刻,赢烈因还有折子待批,要回养心殿去。临行前记起赢缊的言语,便说道:“你叫澴哥儿起来罢,到底还是个孩子,别给跪出毛病来,到底也是你娘家的人。”萧清婉应了一声,送了皇帝出去。
打发了赢烈,萧清婉旋即吩咐提了萧澴进去。
那萧澴在外头跪了许多时候,双膝早已红肿麻木,站不起来。来的宫人只好将他搀起,又因皇后怒气未消,并不敢抱,拉着他的手,慢慢地走进里头面见皇后。
第二百七十二章
萧澴迈步入殿,堂中并无一人,春雨撩了帘子出来,说皇后在里头歇息,请少爷进去。当下,那宫人便领了萧澴进去。
走进明间,却见萧清婉正倚着织金绿锦软枕歪在炕上,手里端着一只青花瓷的盖碗茶盅,兀自出神。地下两名宫女分列两侧,垂手侍立。
萧澴走到屋内,虽是腿上疼得直打颤,心里却已是畏极了这位皇后姐姐,只得咬了牙强要跪下。
身子才动,只听萧清婉发话道:“罢了,想必你腿上也不便当,这等虚礼就免了。”话毕,她随手将茶碗在炕几上搁了,又吩咐宫人放了椅子,叫萧澴坐。
萧澴不敢不坐,只作了一揖,便在椅上坐了,又低头拉弄衣摆,不敢言语。
萧清婉先柔声问道:“腿上疼得可厉害么?待会儿叫这几位姑姑给你擦些药,揉一揉,就好的。”萧澴嗫嚅着小嘴,并不敢接口。萧清婉轻叹了一声,起身下地,走上前来,双手将他搂在怀内,低声说道:“莫怪姐姐心狠,你是咱们萧家的根蒂儿,父亲的爵位待你继承,一族的事业也都着落在你身上,姐姐不能不严厉。若是你上头另有兄长,那凭你长成个怎样的纨绔,姐姐绝不多说一字。然而现下这个情形,是断然容不得你有半点任性的。姐姐这话虽近似无情,却也是无法之事。不独是你,就是姐姐我连同你婳姐姐,看着坐在这里威风八面,又有哪个是能随心所欲的?现下你小,这里头的苦楚说与你,你也不懂。姐姐我只一句话告诫,既然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那便与世间寻常子弟不同,往日那些顽皮性情,要尽数收起,仔细聆听长辈的教诲,更要放于心中。”
萧澴偎在亲姐怀里,听那话音柔软,看她神态慈祥,心内的惧意便去了*分,那委屈却又犯了上来,低头嘟囔道:“在家时,老爷太太也没曾这等罚过我。”萧清婉听了这一声言语,登时雪亮。家中情形果然如她事前所料,萧鼎仁夫妇二人对这独苗宠溺非常,日常虽有教导,亦不过寥寥数言便罢了,总不肯十分认真管教。时日稍久,这萧澴便也养成了一副骄纵的性子,前回进宫,只是因事前萧夫人仔细叮咛,连着教了几日方才有个规矩的模样。今日陪读,有赢缊做了惹祸的先锋,他便也跟着原形毕露。
当下,萧清婉又说道:“父亲不肯罚你,是疼爱你的缘故。老爷太太这等宠你,你心里可敬爱他们?”萧澴听问,连连点头。萧清婉便道:“若是皇上见了你这般胡闹,不来罚你,却去罚了老爷太太,你心里难过么?”萧澴闻听此言,不知皇后是恫吓之言,心里一紧,连忙拉扯着她的衣袖,说道:“今儿的事,都是澴儿的错,不与老爷太太相干。姐姐求求皇上,要罚就罚澴儿一个,不要牵累旁人。”萧清婉见状,心中满意,点头笑道:“你倒还算有几分孝心。”又问道:“倘或皇上不肯听姐姐的言语,定要责罚老爷太太呢?”萧澴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法子,只是低了头。萧清婉便趁势说道:“这般,你可知道了。这世上的事,从来牵枝连叶,不是你一人惹了事,便可一肩担当的。何况,你现下这个年岁,又凭什么去担当?日后行事,心里要多存些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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