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尤尚义,贵妃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外头逐渐亮起的烛火,染的艳红的指甲在窗棂上,轻轻的磕着。
赢烈出了书房,因念着梁美人怀着身孕,就到她住着的延春阁坐了片刻,见她无事就说了些闲话,便起驾去了坤宁宫。
萧清婉这一下午也只是闲着,青莺终从库里寻到了块胭脂红的素面缎子,她亲手裁了,细细的描了缠蔓葵花双蝶翻飞的纹样,就窝在炕上一针针的绣将起来。这般直绣了一个下午,她只觉眼花脖酸,就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了?皇上可出了书房了?”旁边一人道:“朕都在这儿恭候你多时了。”萧清婉抬头,见赢烈已是换了家常衣服,就在身边立着,脸上挂着笑影,就慌忙丢了针线,下炕深深一福,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迎迓,还望皇上恕罪。”赢烈笑道:“起来罢,是朕没让他们通报。”
萧清婉起身,先令青莺给上了茶水,才笑道:“皇上又不让门上人通报,总是要唬得臣妾手足失措才高兴。”赢烈笑道:“不过是想来瞧瞧朕不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进来瞧见你绣得入神,不想吵你,就看了进去。”说着,就拿起绣筐里才绣了几针的荷包,看了一回,道:“虽还没绣完,倒也看得出绣工细密了。是不及静秋的精巧,难得的是,你的手艺里总是带着灵气。”萧清婉笑着拿了过来,道:“皇上见天瞧着好东西,哪里还看得上臣妾的绣活呢?这是臣妾日前说的那个荷包,绣得了就自己佩着。”赢烈道:“午间朕才说过要你给朕绣些什么,你别想着躲懒。”说着,又笑着加了句“皇后不许抗旨。”萧清婉亦笑回道:“那臣妾就接了旨,只是皇上想要些什么呢?没边没沿儿的,可叫臣妾绣什么呢?”赢烈莞尔道:“你绣什么,朕都喜欢,就凭你绣罢。”萧清婉就道:“哎呦,这般说来,臣妾绣上一世也绣不完了。”赢烈笑眯了眼睛,低声道:“就是要你绣上一辈子。”萧清婉就红了脸,手里摆弄着针线,就不言语了。
两人坐着说笑了一回,萧清婉就问道:“皇上是出了书房,就来了这儿了?站了那么久,也不嫌腿酸?可要宫人来捏捏?”赢烈道:“倒没站那么久,是先去了梁美人那儿,才过来了。”萧清婉道:“梁美人身子还好?臣妾这几日也没去瞧她。”赢烈道:“还是那样,太医说胎像有些不稳,也是她心事多的缘故。她素来有些胆小怕事,便是朕跟前,也有些畏手畏脚的。”萧清婉道:“想必是她平日为人谨慎的缘故,这也是她的好处了。”赢烈道:“朕看她也没什么话说,坐了一会儿就来了。”萧清婉虽听赢烈如此说,但心知皇帝膝下单薄,只得了三个皇子并两个公主,因而对皇嗣极看重,就道:“梁美人身怀有孕,关系龙脉,她素日又小心惯了,心有不安也是平常。皇上无事时,也该多陪陪她。”赢烈道:“这个朕自然知道。”
萧清婉看赢烈神色,忖度着梁美人该是不得圣意,就岔开了话头,道:“臣妾今日新得了一样物件,皇上想不想瞧?”赢烈道:“你又有什么新鲜玩意了?”萧清婉笑道:“也不算新鲜呢。”说着,就转去,亲自提了那装了绶带鸟的笼子来,道:“皇上瞧瞧。”赢烈看了,道:“就是两只鹊鸟罢了,这鸟虽是意头好,到底也常见。你竟稀罕这个?”萧清婉抿嘴一笑,道:“皇上竟不认得了呢,这就是今儿早上吵醒皇上的那两只鸟呢,皇上细看看?”赢烈听了,就细细打量了一番,只听萧清婉道:“上午不是落了一场雨?臣妾在殿门口赏雨,这两只鸟就扑了进来,想是没窝巢的,竟到了坤宁宫躲雨。臣妾觉着,这是臣妾同它们的缘分,就养了。”赢烈笑道:“还真是那两只鸟,你既喜欢,就养着罢,这鸟也真会凑趣儿。”
这日,萧清婉伴着赢烈说了会儿话,赢烈又看了看她做针织,待用过了晚膳就在坤宁宫歇宿不提,一夜无话。
第26章 争端
翌日清晨,钟粹宫内。
宸妃睡梦中竟微觉有些寒意,就睁了眼睛,见光透窗纱,就起了身。床前坐着的抱月听见动静,忙过来,打起了帘子,唤进外头侍奉的宫女,就伺候着宸妃穿衣起身了。
宸妃洗漱已毕,坐在妆台前,看着抱月梳头,就问道:“今儿早上起来,竟还有些冷?”抱月道:“娘娘睡着不知,昨夜三更时分又落了一场雨,现下外头地面还湿着,清晨可就冷了些。”宸妃道:“原是这样,不过这天也该凉了,已是八月底了呢。”抱月道:“这进了九月,紧跟着就是重阳节了。往年宫里家宴,都是贵妃娘娘操持的。如今宫里有了皇后,怕不是要换人来管事了?”宸妃照着镜子,亲手自描金云纹红漆奁里拣了一支累丝嵌宝梅竹金钗,在发髻上比了比,就递与抱月。看着抱月给簪了,才不紧不慢的道:“也未必呢,没听见皇上发话,这事儿还没个准呢。”说着,又扫了抱月一眼,道:“你们自己拿捏着分寸,别看着中宫是咱们府上出身,就狂的连辄儿也没了,到时候惹出了祸,本宫也救不了你们。”抱月道:“娘娘吩咐,奴婢们都知道。”
一时梳妆妥当,外头怀星上来替抱月的值,就道:“禀娘娘,早膳已摆下了。”宸妃打发抱月去歇了,就道:“昨日皇后娘娘打发明月送来的汤,可热下了?”怀星道:“娘娘昨日嘱咐,今儿一早小厨房就热下了。”宸妃听了,径自来至日常宴饮之处,果见肴馔齐备,那碗牡丹银耳汤也在霁青瓷碗内冒着热气,就执起调羹舀了一勺子,尝了尝,道:“还是搁了一晚上了,若是昨日就吃,味道更好。”一旁怀星笑道:“皇后娘娘这进了宫,还是和家里一样,喜欢做这些来吃。”说着见宸妃只低头饮汤,不置可否,便又道:“皇后娘娘同娘娘是亲姐妹,这情分旁人是不能比的。昨日下着那么大的雨,还叫明月亲自送这碗汤来。”宸妃这才道:“谁知道这里头夹着什么事儿呢,你同着本宫入宫有三年了,怎么还是个孩子心性?”怀星被主子说的有些讪讪,小声道:“奴婢是觉得,以往宫里娘娘一个人,未免势单。如今二小姐也进了宫,还做了皇后娘娘,往后再不必怕谁了。”宸妃只道了句“那也未必。”便不语了。
吃罢了早饭,宸妃见着今日天气极好,天上晴空万里,没一丝云朵,又因着昨日的两场雨,十分清凉,就想着到御花园去走走,再去坤宁宫坐上一坐,就传令出行,指了几个宫女相跟。怀星取了一条石榴红软纱披帛给她系上了,道:“怕外头起风,娘娘受了风,就不好了。”便扶着宸妃出宫而去。
宸妃一路缓缓行去,和风拂面,心里舒爽的很。才走至御花园门前,却见远远的几个内监抬了个架子过来,上头躺着一个长春宫服饰打扮的宫女,一动不动不知死活,那打头的是掖庭局首领太监钟韶英。宸妃看着,心里略觉奇怪,就对怀星道:“你去叫他们过来。”怀星领命,就快步上前,扬声道:“钟公公慢走,我们娘娘有请。”钟韶英见是宸妃身边的人,不敢怠慢,令那几个内监放了架子,忙躬身一溜小跑至宸妃跟前打了千,道:“宸妃娘娘有何吩咐?”宸妃问道:“那架子上躺的是什么人?本宫瞧着,怎么像是长春宫的侍女?”钟韶英回道:“娘娘眼力真好,可不就是长春宫的宫女。昨日侍奉的时候,不留神砸了贵妃娘娘极喜爱的一个茶盅子,贵妃娘娘恼了,叫她去院里跪着。谁晓得今早就发起热来,娘娘怕过了病气给别人,又嫌她粗笨,今早就传了奴才过去,说要撵了她。奴才是领了人送到浣衣坊去。”宸妃听了,笑道:“可是辛苦了公公了,一大早就办这个差事。”钟韶英连连陪笑道:“这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该当的,哪里敢说什么辛苦。若是宸妃娘娘没什么吩咐,奴才就去了。”宸妃道:“公公差事要紧,快去罢。”钟韶英告了退,转去吆喝着那起内监,抬了人去了。
待他们走远,怀星禁不住道:“这贵妃娘娘也太狠了些,这个样子抬到浣衣坊,哪还有命在?不过一个茶盅子,竟要人性命,谁给她当了奴才,谁倒了八辈子的霉呢。”宸妃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众人转进了御花园,宸妃见着满园鲜花经了昨夜雨露润泽,格外精神,就来了兴致,细细观赏起来。走了片时,见着一丛栀子花开得极好,玉色的花朵,如雪一般,宸妃心里喜欢,就吩咐道:“剪上一丛,待会儿拿到坤宁宫去给皇后娘娘插瓶。待回来了,就再折些带回去。”跟着的宫女领命,就攀折起花朵来。
宸妃正在一旁看着,忽听一阵笑声随风飘来,顺声望去,却见齐才人同着梁美人带了几个宫女走了过来。那二人见着宸妃,忙走过来屈身行礼,宸妃亦笑着还礼。
宸妃道:“二位妹妹也出来走走?”齐才人满面春风的笑道:“是呢,难得有这般的清爽天气,就同梁美人一道出来走动走动。”宸妃便看着梁美人,见她立在齐才人身后,垂着头,有些瑟缩,便笑道:“梁美人身子还好?近日也不见梁美人出来,胎像可还稳?”梁美人见宸妃问着自己,少不得开口道:“劳宸妃娘娘记挂,我一切都好,只是接连的暑热天气,不敢出来怕着了暑气。”宸妃笑道:“梁美人如今身子金贵,小心些也是该的。”齐才人接口道:“正是呢,却才我同梁妹妹从长春宫出来,贵妃娘娘也是这么说呢。”宸妃便笑了,道:“原来二位是从长春宫出来的。这才什么时候,梁美人又有着身孕,二位一大早的就去探望贵妃姐姐,也未免太勤谨了些。”梁美人听宸妃如此说,就红了面,低了头,不敢说什么。只听宸妃又道:“二位既有这般好的兴致,怎么不到坤宁宫或钟粹宫坐坐?如今天长,咱们姐妹说说话,也好打发时光。连着几日不见,旁人看了不说二位懒怠走动,倒说咱们姐妹之间生分了呢。”齐才人笑道:“宸妃娘娘说的哪里话,不是我二人不去。只是先前皇后娘娘有言,因梁美人有着身子,免了她初一十五的晨昏定省,若是没事就跑去,反倒负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了。”说着,她又瞧了瞧一旁怀星手里抱着的栀子花束,又笑道:“宸妃娘娘折了这好些花,是要做什么?嫔妾记得,皇上才叫花匠自御花园挪了一株白月季到娘娘宫里去,娘娘还稀罕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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