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绵听说,定定的望着她,那张鹅蛋脸上脂粉不施,映在晨曦之中,倒显得分外秀美。只是两边的粉颊,比之往日却还略微瘦削了几分。不由低声问道:“宫里的日子,过的不顺心么?”萧清婉闻言微愕,随即便道:“本宫一切都好,不劳二殿下挂怀。如今荣亲王伏法,他的一众党羽也陆续收监,你去联络外头的阁老重臣,为其拟定罪名,待皇上还朝,便即上奏。再有,还要飞马传书与皇上,报他京中大捷。另外,还要加强京中巡查,防有人狗急跳墙,犯上作乱。”赢绵见她神色淡淡,并且语带逐客,只微微叹息,便道:“你在宫中,多加保重,我去了。”说毕,忽又想起一事,问道:“昨日,那四人潜入荣王府邸,本已可当即成擒,为何你还要阻拦,定要等到中夜时分才肯下旨?”萧清婉但笑不语,只定定的瞧着他。
赢绵心中会意,也只报以一笑,便即抽身去了。才跨出坤宁宫大门,竟见安王世子赢绥朝这里,快步走来。两人碰着,不免客套几句,又都有事在身,随即辞过,各自去了。
待赢绥入坤宁宫求见时,萧清婉已入内梳头着衣,候了片刻,皇后才出来。叙罢君臣之礼,赢绥便躬身奏道:“禀皇后娘娘,家父不负重托,已于昨夜率兵马接管了那四只叛乱贼兵。有不服管束者,已斩杀当场,目下这四只军队已尽纳入家父麾下,听凭娘娘调遣。”萧清婉于此时,方才心下略定,笑呼宫人上茶,又说道:“此番清叛,多有累及安亲王并世子,皇上并本宫都感激你等恩义。待皇上回来,必会重谢二位。”赢绥忙道:“娘娘言重了,尽忠于皇上,清理叛逆,乃是吾辈臣子职责所在。我父子安敢居功?”萧清婉笑道:“世子何必如此自谦,若无安亲王统兵镇压叛军,目下局势如何,还当真不易言说呢。”
原来,自昨日收到司徒仲奏报,萧清婉便已暗令人出宫送信,命安亲王另自别处调遣兵马,将那四只伏兵围住,以待清剿。她之所以按兵不动,直到中夜才行发难,便是为等这只奇兵。
当下,她又与赢绥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他离去。
待赢绥一走,萧清婉当即下了懿旨,令内侍省总管夏长盛会同掖庭局总管钟韶英,带人前往长春宫,扣押谨妃,搜查宫室。
因着此事陡然发难,又是夜间起事,各样消息尚不曾传入宫中,故而谨妃此刻尚蒙在鼓里。才起身,正在内里坐着梳头,忽闻外头人声鼎沸,脚步纷至沓来,掌事宫女贺氏扬声道:“你们好大的狗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闯将进来!”
谨妃听闻此言,心生恚怒,头也不梳了,登时起身,便向外去,只见夏长盛与钟韶英,带了四五个人,都在堂上立着,外头还有二三十内监宫女,将长春宫团团围住,随有甚人走动,必遭人监视呵斥。她心中大怒,冲着那两个总管冲口喝问道:“谁给了你们这样大的胆子!竟然跑到长春宫来撒野!这宫里还有没有王法,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皇上?!”夏长盛与钟韶英却各自默默,不发一言。
谨妃正待再问,外头忽然一声软语道:“一大清早,谨妃姐姐怎么发那么大的火,不怕天气燥热,伤了身子么?”谨妃转头看去,一见来人,眼中登时喷出火来。
只见萧清婉由一众宫人簇拥着,缓缓走上殿来。
萧清婉入得殿中,不待谨妃说话,宫女青莺、明月便立即走去搬了长椅过来,安放了座褥靠枕,搀扶着萧清婉坐下。萧清婉向谨妃微微一笑,说道:“本宫如今有孕在身,行动不便,谨妃姐姐恕本宫无礼罢。”谨妃冷笑道:“更无礼的事,皇后都做下了,还在意这个么?!皇后娘娘素来以恪守宫规自持,怎么今日倒行起不法之事来?”萧清婉似不解道:“哦,谨妃姐姐此言何意?”谨妃厉声喝问道:“这起奴才一大清早便将这长春宫围的水泄不通,不是受了娘娘的指使?!嫔妾是皇上亲封的谨妃,乃一宫之主位。这些奴才如此横行,岂非以下犯上?!皇上才离京城,娘娘便迫不及待的来寻嫔妾的麻烦,实在令人齿冷!娘娘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回来见责么?!”萧清婉点头笑道:“原来谨妃姐姐眼里,还有皇上。本宫只道,姐姐如今只认得荣亲王,连那龙座上坐的是谁,都不记得了呢!”
谨妃听她话出有因,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仍强自镇定道:“娘娘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嫔妾随侍皇上年岁深远,素来谨慎自持,身处深宫,唯以侍奉君王为要。娘娘这话,嫔妾真听不明白。”萧清婉却懒怠与她斗嘴,只说道:“是与不是,查上一查便就明白了。倘或竟无此事,本宫自与姐姐赔罪。若是铁证如山,那就少不得得罪了。”说毕,便向夏长盛与钟韶英吩咐道:“你们带着人,将这长春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好好儿的搜上一搜,可别漏了什么。本宫既不能随意冤枉好人,也不能白放跑了恶人。”谨妃蛾眉倒竖,口不择言道:“我倒要瞧瞧谁敢搜长春宫!皇后,你入宫尚不足一年,还未产下一子半女,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拿大?!”随即又冷笑道:“你不要以为怀了身孕就在宫中立稳了脚跟,你肚子里那个是个什么,有没有命生下来还是未知呢!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也配头顶凤冠,身着幜服?!你倒凭什么,来搜查我的宫室?!”她此言甚是无礼,随侍在皇后身侧的宫人皆齐声喝道:“大胆无礼!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谨妃只嘿嘿冷笑,一瞬不瞬的望着萧清婉。
萧清婉扬起一只手腕,瞧了瞧上头戴着的一串黄玛瑙珠子,轻轻说道:“但凭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有统领六宫之权。如今皇上不在宫中,这六宫事宜自然尽归本宫统领。本宫如何行事,你一介妃嫔,又有何资格前来指摘?”言毕,也不再瞧她,只向夏长盛与钟韶英吐了两个字:“搜宫”。
荣亲王已然伏法,京中局势已尽在自己掌握,只剩谨妃一人妄作困兽之斗,她还有何忌惮?
作者有话要说:她也总算有这一天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夏长盛与钟韶英得令,随即指派了几波人马,往各房里去。
谨妃眼见此景,心知无话可讲,盛怒已极,却又无从阻止,只得自行在桌边坐了,满脸愤然。眼睁睁的瞧着这些宫人四处穿堂入室,翻箱倒柜。
青莺端了一盏泡茶上来,萧清婉自接了,一面轻轻吹开白热的水汽,啜了两口,一面向谨妃笑道:“姐姐莫急,姐姐自然是白璧无瑕的,待他们搜完了,本宫必会还姐姐一个清白。”谨妃坐在旁边,瞧着她满脸的笑意,只恨不得上前动手扯烂这张脸。
不多时,一名宫人手捧了一口木匣出来,说道:“这是从卧房里翻出来的,奴才不认得是什么。”谨妃一见此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张口道:“这是我逐日吃的补药,不相干的。”说毕,竟要起来去抢。萧清婉见她如此,心中起了疑窦,向着穆秋兰使了个眼色。
穆秋兰会意,带了两名身体健壮的女官上前,强将谨妃按在了椅上。那宫人便走上前来,将木匣呈过。
萧清婉开了匣子,只见里头放着四五只白瓷罐子,一一拧开,里头均是各样的丸药,一股药气扑面而来。萧清婉最是闻不得这个味道,连忙推开了,问左右道:“这都是些什么,有谁认得?”众人皆摇头作不识,便是连穆秋兰这样积年的老宫女也不认得。谨妃便强口道:“我早说过,这都是我平日里自用的补药,你们是不认得。”萧清婉瞧也没瞧她,只向李明贵吩咐道:“将王太医请来。”李明贵应诺而去,萧清婉便令人先收了。
一时,王旭昌到来,与两位娘娘见礼过。萧清婉便说道:“今有一样东西,不独本宫不识,竟连在场的没一人认得。谨妃说是她吃的补药,本宫瞧着,却是不像。只好烦劳王太医来辨认辨认,也好让大伙除除疑惑。”王旭昌躬身应命,宫人便捧着匣子上前。王旭昌打开罐子,将丸药一一取出仔细瞧看了一阵,又放在鼻尖嗅了嗅,便向萧清婉笑道:“回娘娘,补药倒确是补药,只是拿来行房用的。共有金锁玉连环、浴炉散、金屋得春丹、相思锁等七八种,多是内帷之中助兴之物……”他话未说完,萧清婉便红涨了满脸,王旭昌见状也就识趣儿的闭口不言。
萧清婉便向谨妃道:“你偷弄这等下作东西,争宠献媚,有损皇上龙体,该当何罪?”谨妃不答,只将脸转到一边。
原来,她本已有了些年纪,虽则面容还好,身段也还没走样,但终是比不得妙龄少女,又因近年来分宠之人颇多,便暗中使人到宫外知会了兄嫂,偷弄了这些民间秘方,暗送入宫。这些**秘药,倒真有些妙不可言的效验。有时皇帝过来,她便暗拌于茶汤之中,令其服食。赢烈不知底里,吃了这样的东西,哄动性子,她自家又另用些丸药,行起事来与寻常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故而赢烈于她还真有些难拆难解的光景,这也是她屹立宫中这许多年的不外传的法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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