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施礼,淡淡道:“纪将军不必拘礼,有事请说。”
纪容道:“属下是来问殿下,打算何时进攻鞑靼人?”
阿蘅皱了皱眉道:“时机未到。”
纪容继续道:“不知殿下是在等什么时机?属下记得离京之时,陛下交代要速战速决。”
阿蘅放下军报,抬眼去看纪容,幽深的黑色瞳孔直直地望着她,一丝畏惧拘谨都没有,一如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拜这相貌所赐,一般男子看到她,第一反应都是惊艳和诧异,待到知道她身为长公主时,又换成了尊敬、畏惧、艳羡、倾慕等神色,此人第一次看到她,却依然平静而专注,城府极深,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这般。
在知道他就是从前专掌谍报刺杀的暗楼之主之后,更是有了敬而远之之心,毕竟从前暗楼之主,只听命于崔家家主,由崔家家主自行联络,其他人见都没见过面的,她自然也没有资格见他,待到崔华辰开始秘密训练军队之时,人手不足,加上是要开朝建业,崔华辰便让纪容领了朱雀军。结果真到了起事之时,朱雀军却被她这个不知来历的长公主当了首领,平心而论,若是身在其位,便是阿蘅也做不到毫无怨气的继续辅佐,因此对纪容,她便一直只有着公事上的来往,从来没有任何涉及到私事的交谈。
阿蘅心中叹了口气,只觉得面前全都是无数的麻烦,她温和而耐心地对纪容道:“对方有三十万人马,骑兵极为厉害,粮草充足,车阵、兵器、盔甲都极为精良,速战速决不容易,必要损失极多,加上冀州军连日疲惫,与朱雀军又有隔阂,若是联合起来仓促对战,必有不协调的地方,乞穆耳为人老谋深算,残忍阴森,如今我朝才建立,根基不稳,不宜损失太多兵力来取得胜利。”
纪容长眉微微皱了皱,直接问道:“那么殿下如今的计划是什么?所谓的时机到底是什么?”
阿蘅心中踌躇了一会儿道:“我在等一场雨。”
☆、37 雨袭
纪容顿了顿,问道:“公主是打算冒雨奇袭?”
阿蘅点了点头,纪容看了一会儿阿蘅,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拱手道:“属下先下去安排了。”
阿蘅有些意外看了看纪容,她以为他还会继续追问细节,没想到他居然缄口不言,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是个少言之人,对她下达的军令都无质疑,不打折扣的一一执行,她可不会认为是因为此人对她心服口服,唯一的解释是此人见微知著,能够完全理解她下的军令,并且极好地执行……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下的军令有问题,他是不介意违反或者纠正的。
纪容却忽然想起一事道:“属下今日发现蓟州前锋营的一名兵士,武艺高强,颇有大将之风,公主若是能重用于他,倒可借此打破蓟州驻军对朱雀军的隔阂排斥。”
阿蘅抬起头看了眼纪容,角斗场,大将之风,除了独孤晟还能有谁,她淡淡道:“我自有安排,你且下去吧。”
纪容却敏感地在她的脸色上捕捉到了一丝怫然不悦,这倒是稀罕,这位长公主带着一股和年龄不相称的老练沉郁,平日里除了对较为熟悉的李星望还有些笑容外,对其他下属都是一副严肃凛然的样子,极少情绪外露。对军务十分熟悉,排兵布阵简直可称为精通,若不是那娇嫩的容颜,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个积年的老将,很多细节,只靠看几本兵书,道听途书是做不来的,行军的节奏、宿地的安排、军队可能出现的状况,她都能一一提前掌握,给出合适的策略,没有自己亲身在军营中的经历,极难做到这一点。然而这年头,军中军士多是穷苦人家的人,长公主却有着从容优雅的举止,虽然军中有时不需拘礼,长公主也没有一般闺中女子身上的矜持羞怯,但言谈举止中受过严格的教养是有的,他几乎要怀疑此人是陛下亲自教养的女儿……但陛下却认其为妹。他虽主管谍报,却不能去查自己的主子,只有从平日里推敲一二。
他拱了拱手便转身出帐,他身边的亲信校尉宋咏赶上来问道:“公主有说为什么不出战么?”
纪容淡淡道:“耐心等着。”
宋咏苦了张脸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士兵们如今人心浮动,不是说陛下要求速战速决么?再这样耗下去,粮草不足了啊。”
纪容回了自己帐中,一边问道:“如今粮草还够几日的供给?”
宋咏低声道:“我们是轻身赶路过来,辎重虽然这几天跟上了,却也并未带太多,如今只够七日所需了。”
纪容笑了笑道:“那就只有祈祷这七日内下雨了。”
宋咏不明其意,纪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主打算趁雨偷袭。”
宋咏不可思议道:“趁雨?那谁能保证这几日会下雨?对方的铁车阵不灵活,我们朱雀军骑兵为主,虽然人数少于他们,却胜在兵精,为何偏偏要等什么下雨?”
纪容笑了笑道:“正因为敌人是军车阵、重甲军,不灵活,天降大雨会加重他们的调度不灵,草原上泥泞难行、雨水隔阻视线和传令,这些会让他们更容易击溃,如今我们方立国,国本不稳,以保存最大兵力为主原也没错,否则当面对上,若是胜利,也是惨胜。”
宋咏叹气道:“问题是难道这位公主夜观天象,知道最近就要下雨?”
纪容淡淡一笑,却忽然道:“跟了这位公主这些天,她的打法倒是令我想起一个人。”
宋咏怔了怔问道:“哪个?”
纪容道:“打法喜欢以少胜多,却不爱兵行险招,擅用巧计,十分吝惜部下兵士的性命,每场战役都尽力减少战损伤亡,像不像当年传说中的崔家双秀之一崔华澜。”
宋咏愣了愣,纪容继续道:“当年西林原一役不提,我记得有一年他和江东吴方对上,在江中换战旗不断来往战船,晚上又点夜灯数十里,让吴方以为崔家水军雄厚,不敢轻举妄动,最后被诈夜袭,弄翻了战船大败……”
宋咏有些意外道:“将军对崔华澜如此熟悉?”
纪容点点头道:“神交已久,他与主上虽为兄弟,都擅长谋略,打法却区别很大,主上为了大局可以壮士断腕般的牺牲,崔华澜却极为爱惜下属,打仗倒有些妇人之仁,不过智勇仁信四字倒是不愧的,说他的下属们对他也是甘心效死,劝降收服对手上十分有优势,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了——如今这位横空出世的长公主,倒有些类似这位崔华澜,可惜是个女子,成就到底有限。”
宋咏哼了声:“不过仗着主上宠爱——将军脾气好,若是没有将军支持,她一个小队都别想指挥得动。”
纪容肃言道:“不可胡说!主上安排何时有不妥过?”
宋咏敛容不言,心中却依然满腹牢骚。
夜里云层密布,阿蘅果真出来夜观天象了半日,连夜回营紧急召集各方部将,秘密布置了一番。
第二日过了午时果然大雨滂沱。
阿蘅看了看那雨势,颇为满意,吩咐下去各军按原定部署准备出战,令旗舞动,轻骑四处号令,很快列阵完毕。申时,正是军队造晚饭之时,大雨依然淋漓而下,天空阴云密布,光线阴暗,大燕军对鞑靼人发动了突袭。
乞穆耳这些日子看大燕军按兵不动,虽也疑惑,但搦战之时对方却只隐忍不出,待要袭营,却迫于自己这方的优势在于铁车阵,要突袭却是不易,只能待大燕这边先动手,不过他听说带兵的是个年轻女子,心中存了一分轻视。因此虽也防着燕军突袭,夜里特别加强了值守,却万没想到燕军居然选择了黄昏之时突袭,原本黄昏之时就是人心松懈之时,加上天降大雨,还没有轮到吃饭的部分士兵们腹中饥饿,忽然受到突袭,虽然门口有守军先抵挡争取时间,他们也算得上平日训练有素,极快归队带甲,却到底有些混乱不成军。
大雨加重了这份混乱,嘈杂繁密的雨声和混乱的呼喝声导致了命令不能得到有效的传达,悠悠昏暗的雨中更是干扰了乞穆耳部队的反应,步兵们还好,重甲兵们身体笨重,地上泥泞不堪,招架不当,而匆忙结阵却被大燕的骑兵们扰乱,原装着利刃盾牌的铁甲车更是无法推出结阵,发挥其原有的作用,只能在四处混战中无望地消耗体力和勇气。
反观大燕军早有准备,弃了一切辎重物品,全身轻装上阵,配合默契,骑兵四处扰乱冲击对方阵型,弩机手被很好的掩护着扰乱着对方,步兵勇敢非凡,井然有序,有人倒下即刻有人接替而上,鼓声密集,犹如暴雨一般,杀喊之声不绝,渐渐天越发黑起来,鞑靼营里没有准备,传令越发困难,鞑靼营地开始出现溃败之像,战争虽未结束,胜负却已分,暴雨倾斜,千军万马势头凶猛,鞑靼军不断溃逃。
阿蘅身披软甲,腰挎长剑,背挽长弓,手持银枪,纵马在乱军中亲自砍杀,雨帘噼里啪啦砸得更响,细碎水珠不断迸溅到阿蘅脸上,她纵马上了瞭望塔的地方往下看,黑暗中透过雨帘,依稀能看到一支鞑靼队伍向北边突围而去,心知必是主帅乞穆耳,北边她早曾派人去了解过,知道那边乃是一片沼泽地,如今又是下雨,燕军不熟地形,贸然追踪必然会陷入沼泽中,造成伤亡,她本知道那边难以追击,特意派了最精锐的队伍在那儿,然而乞穆耳成名多年,岂是易与之辈?这样大的雨,燕军一样也是行动困难,虽然攻其不备,对方训练有素,人数又高于己方一倍有余,她也没想过这仗能将他擒获,只要能重创其元气,鞑靼那边其他部族自然会趁虚而入,消耗他们的力量,而大燕则可以各个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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