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玄贞很快便稳住了,被眼前景象迷幻得混混欲睡的神智。
朝四围轻轻的冷笑了一声后,扬声喊道:“如来,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声落之际,前方忽然烟波浩淼起来。等烟雾散去后,陈玄贞看到了一人模糊的身影,也并没有任何的惊讶与恐惧。只不过这人的身上,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檀香,竟让她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
摇了摇头的再次稳住了心神,她视野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纯白锦袍,端坐在莲花宝座上的男人。要说年迈,完全不像。要说年轻,又与一身淡然的气质,也完全的不符合。双眸清澈如水,五官实在难以描绘的在复杂变化着。一会是孙悟空的模样,一会是猪刚鬣的模样,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最末了,却是定格为完美到几乎让人记不住的地步。唯有眼底的笑,让人怔神。
初看时仿佛神圣不可侵犯,再看却似能侵入人的心底。看着这道笑,也想跟着一起笑。
当陈玄贞为这道笑,微微的怔了神时。却听男子,在那处也着看她的轻唤了一声:“金蝉。”
这道声,让陈玄贞惊醒过来的同时。忽然觉得很有亲切之感,傻傻本能的回应了一声:“嗯。”
等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回应了如来后,陈玄贞大退后了几步拉开了距离,深呼吸了一口气的稳住了心神。末了这才笑起,朝莲花宝座上的人悠悠开口:“你就是如来吗,跟我想像的很有不同。”
莲花宝座上的如来,含笑不语。不多时,也回应了淡笑:“在你心中,为师是何种的模样?”
陈玄贞也尽量镇定下来的笑说:“大眼睛大嘴巴大耳朵,满头的疙瘩。自认慈悲,却很残忍。”
如来也再度笑起,望了望她的随意回道:“五官模样,乃世人给予的念想,为师本也是凡人渡劫而来。纵然已超脱出列,却也还是凡子的模样。世间表像,皆是云烟。佛本无相,任由幻想。为师经历了万千劫数,堪破凡尘才修炼得道。仁慈与残忍,也不过是一种表像。勉强了,便无谓是佛。”
初听这句,陈玄贞还不太能理解。但随后想了想,却瞬间明白了如来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佛,也可以恶制恶,没有既定的规则与约束?勉强太过,便是失败的佛?”
如来点了点头:“金蝉的悟性,让为师欣慰。一些得道者,多数将己圈定在了范畴内。实则恶到极中也会有善,善到极致也会是恶。在大善中行小恶即是为魔障,在大恶中若升善念便是为悟。”
陈玄贞对如来这番话里的道理,虽也觉略有赞同,但转而却厉声讽道:“一味纵容的善也是恶行的表现,那么如来只顾着仙界的趋势。将孙悟空压在了五指山下千年,可否有觉得太过勉强了?”
如来再度轻声叹息:“金蝉果然还在纠结当年与为师争执的这个问题。分明经由了数度轮回,什么都不记得忘了。却还是会本能的提及这个让你舍弃了为师,遁入了红尘再度轮回炼洗的根源。”
陈玄贞为如来所说的这句,大感愕然。她怎么也没想到过,如来的弟子金蝉。会是因为在处理孙悟空的事件上,与他产生了分歧,这才被打入了轮回。哦不,更像是金蝉子自己弃师遁入了轮回。
思及此处,陈玄贞难免觉得起源纠结。却也醒悟到这根本是不属于她的纠结,又与她何干呢。
是以,微微笑起的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却见如来至莲花宝座上走下,并朝她抬起了一只手来。
或许是见她退后避开,这才缓缓垂下后笑道:“若金蝉认为为师待那猢狲因忌讳仙界而做错了,那为师便自认错了又如何。这厢,金蝉可愿回归佛道。继续在为师坐下,共寻那至真的佛理?”
陈玄贞懒得再浪费时间了,很直接的拒绝了:“你都自认错了,非正道,他岂会再听你唠叨。”
如来看了看自己曾经的弟子,再度失笑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改喜质疑与辩驳的性情。”
后又似诱惑道:“仙佛道,乃永恒的长生不死。为师渡你归来,是不想见你受这轮回之苦。”
见终于谈起这个,陈玄贞愈发镇定的笑开:“仙佛固然永恒,可我不觉得轮回就是苦。而且你说仙佛早已看透超脱,我却觉得你们心中已无念无爱,却又故作仁慈的,以己之力在干预他人的一生轨迹,难道这不是为一种勉强的表现?再者,我心无大志,忍受不了仙佛的清寡,只求你放过。”
如来听闻此言,升起了股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与金蝉为道辩解的时光,不禁也辩道:“有情有爱又如何,每一世轮回,便会将前世的情爱忘得一干二净。重复相忘的过程,既是空幻一场。”
陈玄贞也再度从容的踏步上前,厉声的反驳:“就算是空幻一场,也好过仙佛的无情无爱。”
“情爱太多悲苦与执着,又怎堪比仙佛超脱出列的这般逍遥自在。”
见如来还是想说服自己归入佛道,陈玄贞直视着他的眼狂妄冷笑起:“你们仙佛自认为得道是堪破超脱的逍遥自在,我却觉得你们不过是胆小懦弱罢了。无情无欲无爱的长久活着,与空物有什么不同。那永恒不灭的隔岸观火,又有什么意义。你不是要渡我吗,那你来回答我,让我顺服于道!”
如来还是继续微笑:“金蝉还是这么想?为师都不清楚究竟是从哪天起,你开始质疑我道的?”
陈玄贞又再仰首挺胸的上前了几步,降低了音量的朝如来也再度笑了起来的回道:“金蝉子是金蝉子,他是你的弟子,我是我。你连这点都分不清楚,又何以为佛,何以配言已堪破渡我超脱?”
这声过后,如来不再答话了,只是笑望着她反问:“是吗?”
陈玄贞本想回答的,却被如来挥袖朝一处扫去。本是春灿烂的草原,忽然转变了模样。
她与如来并肩,在隔岸观火。视野里,是一个大雪纷扬的寒夜。一个小小的女孩,独坐长椅。
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却笑着将糖果吃了一颗又一颗。直到有两人朝她走来,这才止住了笑。
“阿贞,回家好不好,你妈妈扔下你不会再回来了。回家去,爷爷熬姜汤给你喝去去寒气。”
孩子吃着糖果推开了老人拉她的手,摇了摇头的应了声:“爷爷,我妈妈,她会回来的。”
“那个贱货,你还想着她干什么。她最好去死,不然,我怕忍不住去撕烂她那张脸!”
孩子的奶奶愤怒地上前,落下重重的把掌抽打着孩子的脸。一边怒骂,一边细数着那女人往日种种的坏。每每怒数一句,都要在孩子的身上落下一个巴掌。可是她的眼泪,最终还是不争的落下。
并将还将挣扎不休的孩子,拖着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孩子不愿走,老人因此大怒,再度拉过孩子挣扎开的手拖行起。
街道上的薄薄积雪因孩子身体的拖滑,露出了一行行的青色街砖。
在这个过程里,孩子反抗的狠狠咬上奶奶拖动她身体的手臂,僵直住不想往前踏一步。
“你这个小冤家哟,我是不是哪辈子造孽太多了,老天爷才会派来你们母女来折磨我?”
这句落罢,孩子的奶奶一把抓过孩子的身体,又是落下一顿狠狠的巴掌,一边哭着一边抽打。
孩子还在挣扎,依旧嘶喊:“我要等我妈妈回来,我妈妈不是贱人。你们都是坏人,都在骂我妈妈,我知道的。奶奶,我恨你,恨你,恨你!”孩子一连说了三句恨奶奶,本能的维护自己的妈妈。
只是当看到奶奶一步一步逼进的身体,她还是害怕地开始后退,不停地后退。
“你不回去的话,就冻死在这里算了。”孩子奶奶怒声吓唬,一把揪过孩子的头发就要扬起巴掌刮下去。只是孩子已经抢先抡起了小小而无力的拳头和腿脚,跟奶奶撕打了起来。
孩子看上去,是被吓到疯狂了。本能的抓踢撕咬着,本能的大声喊着:“妈妈,妈妈……”
“你妈妈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不要你了,你只不过是多余的,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孩子奶奶抡起了巴掌在骂出这一番话之后,还是无力的垂下了。
她背过身子蹲在雪地里,开始是哽咽的抽泣,慢慢的转变至嚎啕大哭。
孩子听到了奶奶的那句,惊慌失措的吼开:“骗人的,我妈妈会要我的。骗人的,她说过要带我一起走的。奶奶是骗子,是骗子,骗子!”孩子开始朝周围大声的呼喊:“妈妈,你在哪儿,妈妈你在哪儿,阿贞会很乖的。妈妈,阿贞要跟你走。妈妈,你出来。不要再躲着了,阿贞好害怕……”
孩子一边嘶声喊叫,一边开始在街道里的四处翻找着。
她天真地认为,妈妈肯定是在某一个地方躲了起来。等找到以后,妈妈就会很开心地给她一个拥抱。会将她举得很高很高,接下来便是亲亲她的嘴,一句句重复着:“阿贞是妈妈的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