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
逃是必须要逃的,但是怎么逃呢?一旦逃跑失败,激怒段风,会不会丢掉性命?
或者不逃,等着人来救?等谁呢,只能等唐飞龙唐大人。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这里来了。谭铃音为此捏了把汗。因为是她自己走出城、然后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丢的。当时河边连个钓鱼的都没有。
要是他们俩心有灵犀就好了,她可以直接在心里告诉他。
想了一会儿,谭铃音起身,打算在这山寨里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找到逃跑的破绽。
她一推门,白脸小哥就迎上来,“夫人,想干什么?”
“别叫我夫人,叫我谭姑娘,”谭铃音板着脸,“我想四处走走,需要经过你家老大的允许吗?”
“不用,老大吩咐过了,我带你转转,也好熟悉一下,反正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
谭 铃音一边走一边跟白脸聊天,这白脸是个话唠,说着说着就把本山寨的情况全抖落出来了。他名叫小毛,自打山寨建起时就跟着段风。凤凰山寨建在半山腰上,易守 难攻,山寨各个要害之处都有人把守,进进出出必须是脸熟的人。没错,不需要什么凭条,就是直接看脸。反正全寨也就一百多号人,大家处熟了,就都认识彼此 了。
小毛甚至还讲了上一个压寨夫人的下场,她跟老大洞房的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
谭铃音听出一身冷汗。她问道,“那你们是怎么选上我的?”
“是你自己选的,弟兄们专拣城外的落单女人,最好是漂亮一点的。你自己跑出城外来的,正好被他们撞见了。”
谭铃音听罢无比后悔。
但是小毛也不是知无不言,至少,对于他怎么上了凤凰山,他闭口不谈。
谭铃音心说,你不谈我也知道,她也就没细问。
转悠了一会儿,他们来到寨子的主厅。就是一座木头搭的房子,很简陋,里面装饰着兽皮。
段风又在打人,一边打一边骂,“老子辛辛苦苦搬了一夜,怎么可能只有两千石,你是怎么算的账?!”
哦,原来是因为算错账了。谭铃音这下倒不知该同情谁了。
跪在地上的人无限委屈,“我本也不会算账,老大你让我做了账房我还是不会算账啊!”
也是,这是一帮做苦力的人,没人会算账不奇怪。谭铃音走上前,“我给你们算吧。”
在场人都怀疑地看着她。在这些纯文盲眼中,会算账的都属于高级知识分子,一个姑娘会算账,更神奇。谭铃音把那账房先生胸前挂的珠算摘下来,一手托着,噼里啪啦地拨弄一番,展示指法。
段风便信了,把分头数粮食的人又纠集到一块,七嘴八舌地报给谭铃音,谭铃音朝段风伸手,“纸笔。”
段风:“???”
“笔,写字。”谭铃音无奈解释。
段风恍然,“哦哦,有。”以前抢东西确实抢过一些,但一直没人动。
谭铃音简单弄了个账册,把账记好了,报给段风,一共有稻米多少多好,谷子多少多少,小麦多少多少,总共多少多少……段风听说总共有九千多石,跟他费的那把子力气能对上号,这才又眉开眼笑。
谭铃音举着毛笔,问段风,“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段风想摇头,又觉得没面子,于是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谭铃音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狗屎。
她举着纸,问段风,“是这两个字吗?”
段风严肃地欣赏了一会儿,看着她真诚的小眼神,他点了点头。
谭铃音笑了,“还真是这两个字,”她把它递给他,“喏,送你了,这是我的墨宝。”
段风感动地接过来,小心地吹干墨,折好,贴身收进怀里。
谭铃音指着文房四宝说道,“这些可以让我玩儿几天吗?我想写字,”顿了顿,怕他不同意,“我还可以教你写字。”
段风笑得殷勤,“这些都是你的,不够还有很多。”
“谢谢,你对我真好。”谭铃音说着,粲然一笑。
段风被她的笑容晃了眼,魂儿都要飘起来了。
☆、第53章
当晚,段风对自己未来的压寨夫人进行了高规格的接待,酒菜齐全,味道不错,而且竟然还有个烤羊。
谭铃音跪坐在桌前,毫不顾忌形象地直接下手抄起一条烤羊腿,咬一口,好吃!
她掰下来一块肉给糖糖,然后问段风,“烤羊的是谁呀,手艺真不错。”
段风答道,“是一个西域来的,他只会烤肉。”
谭铃音禁不住赞叹,“西域来的,不远万里到咱凤凰寨来投奔,你可得对人家好点。”
“咱凤凰寨”成功取悦了段风,他喝了一口酒,答道,“那是自然。”
谭铃音又问,“他多大年纪了?”
“四十多岁吧,怎么?”
“你看,”谭铃音伸出油花花的手指给他数,“他应该是二十多岁出发,走到这里用了二十年,差不多就这样。”
“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段风不悦地看着她。
其实段风有一点好处,他高兴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不用猜。谭铃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觉得奇怪嘛,一个西域人,怎么会来到凤凰山。”
段风叹了口气,看着酒碗中那一团小月亮,轻声道,“如果有的选,谁也不愿意无家可归,四处漂泊。”
谭铃音便跟着惆怅起来。她现在亦是无家可归,四处漂泊。
几 个汉子正围着一堆篝火唱歌,这就是他们平时的娱乐生活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男人托着两个铁板子,一边击打一边高唱,那架势,很像是走街串巷磨剪子磨刀 的。他的歌声高亢嘹亮,恨不得捅破天空。唱词用的是汉中方言,谭铃音听得半懂不懂,只觉他的歌音撕心裂肺,既苍凉又悲怆,在暗夜的山间回响,鼓荡着人的胸 腔。谭铃音一瞬间只觉心中似填满了东西,又似空无一物,她的情绪跟着歌声跌宕起伏,竟然在不经意间已是泪流满面。
段风有些不知所措,“你想家了?”
谭铃音回过神来,她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其实她哭也不是因为想家,就是因为那歌声跟魔音一样,一听就让人蓄满了愁怨,禁不住流眼泪。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山寨多奇才,就是没有识字的。
段风搓了搓手,为难道,“我不想送你回家。”
谭铃音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不想就不想,何必说出来。
段风有些愧疚,哄她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会对你好的。”
谭铃音摇头,“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当土匪呢?就不怕官府来抓你们?”
段风恨恨地哼了一声,“我们本来就是官府抓来的。”
“啊?!”谭铃音不解。
段风摆摆手,不耐烦道,“总之我们也不想当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俗话说‘官不如匪’,我们虽然是土匪,比那官府还仗义一些。”
谭铃音有点明白了。这些苦力应该不是自愿上天目山采矿的,而是被前县令抓了壮丁。因为是流民,所以才会口音各异,也因为是流民,所以抓完之后不易被人察觉。你想啊,一个要饭的,就算失踪了,有谁会去报官?就算报官,官府也多半查不出什么。
她突然就很同情他们了。这些人平白无故被抓来干活,干完活还要被灭口,侥幸逃出生天之后,又怎么敢再下山,更不敢再相信官府。
谭铃音寻思着,如果她现在坦言她就是官府的人,劝他们再相信一次官府,结果会如何?
多半会被灭口吧……
还是算了。谭铃音把郁闷发泄到羊腿上面,抱着羊腿狠狠地啃。
糖糖吃完了一块肉,还想吃,它扶着谭铃音的膝盖,眼巴巴地望着她。可惜谭铃音啃得太专注,并没有察觉。
段风看不下去,自己撕了块肉,递到糖糖嘴边。
糖糖闻了闻肉,顺着肉看到段风不怀好意的脸,它扭过脸不理他。
段风没想到这小破狗还挺有骨气。他拿肉的手并不收回,想看看它什么时候屈从于饥饿的本能。
糖糖没有屈从,它扒着谭铃音的胳膊,伸出爪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蛋。
谭铃音注意到糖糖,忙又撕下一块肉给它。
糖糖便高兴地吃起来。
段风:“……”这他妈是狗吗,是人变的吧?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挺羡慕这小破狗的……
吃饱喝足,谭铃音带着糖糖回去休息。
冬天本来就冷,山里更是冷中之冷,再配上透风的木屋……那感觉,别提多销-魂了。就算点着炭盆,也没什么作用。谭铃音跟段风多要了一床被子,可是盖两层被子还是冷。她不好意思再要,更重要的是她怕被三层被子压死。最后,她只好把糖糖抱上床。
搂着糖糖睡觉,怀里像是抱着个暖炉,谭铃音很快缓过劲来,不冷了。
折腾这么半天,她也不困了,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糖糖,想东想西。
想得最多的还是唐飞龙。之前天天与此人相对,谭铃音也没觉得有何异常,现在一离开他,才发现,他早已印进了她的脑海里,只消一个念头,他便会站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于是她在一室的黑暗中,像是看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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