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恍过神,一听文博士的名字,立马吓得匆匆跑下台阶,直直奔向了阿桃的身边。
大概我此生与琴犯冲,第一次被文博士拉过去抚琴,便生生被琴弦划破了四个指头,然而文博士却道我学琴极有天赋,总想逮着我好好教习一番,之后,每每遇见文博士,我总要赶紧绕道而行。
“怎么今日这么久?”阿桃看着我过来,有些不安的询问道。
“太傅给我补习了功课!”我仰着头糯声回答。
阿桃却是有些心疼,“公主将来不用考状元,太傅将公主逼得太紧了!”
我笑了笑,任由她拉着我的手,离开太学殿的时候,我回了头,颜太傅还站在太学殿的大门口,身后是漆了红漆的朱红色的大门,他藏青色的臣服被映衬的格外醒目。
☆、深井冰口口二六
我笑了笑,任由她拉着我的手,离开太学殿的时候,我回了头,颜太傅还站在太学殿的大门口,身后是漆了红漆的朱红色的大门,他藏青色的臣服被映衬的格外醒目。
回到宝华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阿碧让宫人在长廊上点上了宫灯,一路上我还在思考颜太傅对我所说的那一番话。
颜行知这个老头真会打哑谜,明明是他先找上我,可什么也不说破,非得让我自己回头去沉思,这般禀性真是不够利落爽快。
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
我在这边哀叹着,坐在大殿前厅的圆桌上,等着婢女们给我脱鞋换衣,晚膳会快被端上来了,八宝桂花鸭,用芡粉勾的糖醋桂鱼,几盘清新可口的果子粒,一碗冰镇的银耳绿豆汤,统统都是我爱吃的。
阿桃和阿碧给我布好了菜,这才端着饭碗到了外间用食。
明亮的琉璃宫灯下,我夹着碗中的饭菜,却有些食之无味,偌大的圆桌上,每次只有我一个人用餐,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大殿里,品级低的宫婢在屏风处站成了一排,个个垂首不语,我有些食不下咽,赵宸穆在世时,虽然个人作风有些不讨喜,可每到用膳之时,总会陪着我一起,以往每每同他在一个桌上吃饭,我总是格外的厌烦,可如今,他走了之后,我却有点思念他。
这种情绪产生后,我吓得一把丢掉了手中的筷子!
哼,赵宸穆这样没用的废物,败坏祖宗家产的人,我怎么会想念他,真是太可笑了!
我又扒了两口米饭,这才愤愤不平的松了手中的筷箸,让小宫女把这些东西都撤了下去。
殿外的一切已经全被笼罩在黑暗中,宫墙上方夜幕里的繁星点点,我穿上了一身米色的小襦裙,从圆凳上下来,走到了前厅外面的院子里。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入了夏,空气中的到处弥漫着不知道虫子的鸣叫声,一声盖过一声,热闹极了。
晚膳吃的并不多,但此刻却觉得腹中有些胀气,我唤来阿桃,让她点着灯带着我去水榭那边走一圈消消食。
阿桃应下了,找了一盏精致的宫灯,在我的面前提着。
到了夜晚,白日里的热气都被吹散了,从水榭下面的池塘吹来的风也是凉爽的,我从水榭的木梯上走过,下意识的去瞄向了福宁宫。
福宁宫的太监还在门口规规矩矩的守着,后殿那一排贵气的屋子还暗着,似乎赵宁佑还没有回寝宫。
宫里的人并不多,赵宸穆死了后,陪葬了好多美人和宫婢,而新皇刚登基,还没有纳妃子,这样的结果就导致整个皇城统统就住了十多个主子,尤其到了夜晚,连着水榭都显得空旷旷的。
我父皇在世的时候,这条水榭可热闹了,一到了傍晚,那些个美人总爱在这里嬉笑玩耍,搔首弄姿,总希望能引起河水另一边的帝君的注意。
在这里调笑的美人很多,可死在水榭下面千畔湖的女人也并不少。
我有亲眼见过,大总管安公公捂上了一个美人的嘴巴,将她全身用麻绳捆的紧紧的,然后“扑通”一声投入了湖里,平静的湖面冒了一个泡,甚至都没有怎么挣扎,便再也见不到那个美人了。
这个死掉的美人,她是我父皇身边万贵妃的人,跟了我父皇后,又来勾、引我大哥,这样不安分的美人,死了还能留全尸,真是太可惜了!
阿桃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她见我有些呆滞的盯着水榭下的湖面,轻声道:“这面湖有些空,回头让大总管种上一些白莲,以后公主坐在这里也能观赏到荷花了!”
我仰着脸对着她点了点,夸赞道:“阿桃好主意!”
从水榭下去,走入一座凉亭,对面忽然走来一个极其匆忙的身影,看也不看就往着我身后的阿桃身上撞去。
“碰”一声,来人手中的竹篮被撞倒在地,里面的东西在地上洒了一片。
凉风乍起,将地上白色的纸钱吹得有些作响,我眯着眼睛打量着跌倒在地的人,等着她爬起来,才看清了她的正脸。
“莲一姐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阿桃揉了揉被撞疼得屁股,有些惊讶的出声。
在地上手忙脚乱捡着白烛和纸钱的莲一听见声音一惊,抬起了脸,瞧见了我,这才慌张的对我行礼:“奴婢莽撞,冲撞了大长公主!”
我盯着她手中的东西,好奇问她:“这是用来做什么?”
莲一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将它一码一码的堆叠好放在篮子里,蹙着眉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说要用来祭拜菩萨,奴婢才从库房里同吴公公要来的!”
“娘娘说要急用,奴婢这才匆匆忙忙的!”说着,莲一弯着腰赔罪,一边向我们告退。
皇上登基这日,却要用纸钱和白烛祭拜菩萨,这是什么说法?望着莲一远去的身影,我拧起了双眉。
越过凉亭,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福宁宫附近的御书房,远远的,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纸糊的雕花窗内昏黄的一片,依稀可以透过纸窗可以看见内里那个正襟危坐的身影。
赵宁佑似乎还在书房内。
我想了想,径直往前迈的腿折了回来,向书房的那条通道上走了过去。在书房守着的桂公公瞧见了我的身影,正准备大声的通报,我举着手对着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桂公公笑着揣着手退到了一边,给我让道。
阿桃立在门口,看着我蹑手蹑脚的跨着门槛走了进去。
书房中殿的摆设极其简单,几个简易的书架上到处了摆放了书籍,高脚案几上的几盆绿色藤萝长得极其茂盛,枝条抽枝的特别厉害,缀着片片翠绿的叶子已经快垂落到了地面。
中间的方桌上摆放着一壶还冒着热气的紫砂壶,一旁的博古架子上面,摆放着各式的珍宝古玩,我轻悄悄的走了过去,在左下角的另一个空格里,我如愿以偿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已经干枯成木柴的草杆编制而成的兔子已经枯黄的变了形,它以极其扭曲的方式同那些价值千金的珠宝安安静静的摆放在一起,摆放了许多年。
我抚摸着它已经枯黄干瘪的身躯,甚至它已经看不出来是个兔子的形状了,我记得,这个是我偷偷放置在这里的。
这里原来摆放的是父皇原来最心爱的秘色花瓶。
可惜,被我一把砸得粉碎,万贵妃那个女人送给父皇的每一样的东西,我总是想法设法的将它们毁灭的干干净净。
也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我母后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
一想到万贵妃那个女人,我的眼前总是能浮现她嚣张的依偎在父皇的身侧那极其挑衅的目光。
可是,那又怎么样,再嚣张,最后还是跟丧家犬一样被母后赶出了帝都,母后说的对,只有先发制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出现了一股狠戾之色。
然而,身后突然出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我吓得陡然松开了手中的东西,手中已经变形的编制品从博古架子上滚了一圈落在了地上。
我刚想弯腰去捡,已经有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快我一步,将它拾起。
我弓着腰,看着面前那双绣着银色绣纹的黑靴,慢慢直起了身子。
赵宁佑身上厚重的冕服退了去,一身素色的锦袍略宽松的束在身上,黑色的长发被一顶玉冠竖起。
看见我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也不恼,只是把玩了手中的东西一圈,笑着道:“这东西已经旧了,姑姑要是喜欢,我可以再编一个。”
我这才恍然想起,这个东西好像也是赵宁佑给我编的。
后来,赵宁佑让桂公公在院子里拔了一束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御书房那摆放奏折的案几上,赵宁佑挑着粗壮而结实的茎杆,时常握笔的手略显生疏的弯折着它们。
我坐在案桌一旁的圆凳上,明亮而跳动的光辉下,我安静的看着他的动作。
赵宁佑的手很巧,就像很多年前,我趴在石桌上看见的那般,那一堆杂乱的草茎在他的手中都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工艺品。
我恍惚中,赵宁佑已经将东西递了过来,密实的草茎编制成了兔子肥硕的身体,而毛茸茸的狗尾巴则变成了兔子长长的耳朵,放在手中,那对耳朵还是在颤颤的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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