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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 (岁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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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心读懂她家小姐的这个笑,却要等到不久后的春闱祭典之上。

三年一度的春闱不仅是士人间的大事,也是长安的一大盛举。祭坛位于郊外,天子一行自宫门启,朱雀街是必经之道。每逢此时,天子携文武百官赴城东祭天,朱雀街上必然早早立了两排官兵清路,却还是抵挡不住来看热闹的长安百姓。

龙旗十二开道,纯紫华盖入目,八旗大纛烈烈轰轰排开,迎来圣上的玉辇。

随行的轿辇之中,苏沐儿轻轻撩开一丝缝,拿起手中的一小块琉璃镜,对着日光照了照,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外头只有熙熙攘攘的百姓,并无异动。

不该如此啊……她攥着琉璃镜,调换着方向,折射的日光刺目得很,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晃动。

沈漠注意到她的动静,驭马到她身边:“公主殿下,可有吩咐?”

“没,没什么……”苏沐儿立刻把琉璃镜收进袖中,僵着脸朝他笑笑。瞳仁中却映出天边突然出现的几道黑衣身影,正从巷尾的高墙之上陆续翻下,剑光凛凛,直冲她的轿辇而来。

真的来了!她眼中一亮,佯作惊慌地逃下车去。

随行的御林军中立刻传来大喝:“有刺客!”

围观百姓见此情景,皆抱头鼠窜,唯恐刺客误伤了自己。一时间场面惶惶然乱成一盘沙,人群号呼着四处攒动。

兰心混在一群蒙面人间,刚刚接近公主轿辇,却立刻调了个头。

小姐吩咐了,行刺时一击便退,绝不缠斗,务必在护卫未发现他们的意图时便退出朱雀街,切莫造成伤亡。逃跑路线都已规划好,在这市井巷陌之中,只要换身装束,立刻便是走街串巷的生意人,谅官兵也搜查不出来。

听起来危险不大,但她却要单枪匹马,做一件行刺以外的事情。

那就是——趁乱接近后妃轿辇。

公主那边布置的人手一出现,仪仗立刻乱作一堆,嘶喊声纷纷杂杂,护卫皆聚涌到皇上和公主的车辇边……就是现在!

兰心忽然出现在瑾妃的车辇之上,车中瑾妃吓得花容失色,立刻想弃车而逃。两边的侍卫护住她,刚跳上车辇,那身影却灵活地擦过他们的剑锋,扬手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粉末迷眼,侍卫们抬起手臂遮挡住眼睛,再睁眼时,哪还有刺客的身影。

瑾妃被这道粉末攻得措手不及,扬袖想护住自己时,脸上已经沾上不少,肩上袖上满身皆是,像被倒了一袋面粉,狼狈不堪,气急败坏地指着巷口:“还不快给本宫去追!”

“是!”“是!”

一场动乱来得快去得也快,黑衣人只出现了一霎,被沈漠拦下未刺中公主后便齐齐撤去,徒余狼藉一片的朱雀街,和满地幡旗。

苏昱的金辇被团团护在中间,最是固若金汤,却最是齐整。这行人的目的并不在他。

他目光微沉,将方才的情景尽收入眼中。御林军统领远远下了马,跪到玉辇前汇报:“皇上,公主和娘娘皆无事。”

苏昱颔首,轻抚着指尖玉环,沉声道:“刺客抓住没有?”

“没……没有。属下戒卫不周,请皇上降罪!”

※※※

祭天一行经此波折后只得折返。

安福顺抱着拂尘从乾清宫出来,正撞上要进门的翡翠,苦着脸把她轰了出去:“皇上正大发雷霆,你这时候来,不是给主子找罪受么?”

翡翠也急了眼:“不是娘娘无事生非,是真出大事了!娘娘的脸回来之后便呼痛,想是方才遇刺时沾上了药粉的缘故。刚过了水清洗,结果……越洗越肿,太医院的院判亲自来过了,也束手无策。”她泫然欲泣,“娘娘让我来禀报皇上,还请公公放我进去!”

安福顺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忍。瑾妃娘娘虽然不招下人待见,但好歹也是个花容月貌的,出了这样的事,确实惹人同情。他苦着脸一掸拂尘:“不是咱家不放你进去。公主殿下这时候还跪在殿里呢,这时候,谁的事能算是大事啊?”

“公主殿下?!”宫里谁人不知,公主殿下有太后娘娘撑腰,又被皇上捧在手掌心,闯再大的祸也不过就是禁足几日了事。皇上竟会对公主动这么大的火?

安福顺缄口不语。

毁了祭典不是小事,公主也是鬼迷了心窍,这一回……就看她的造化了。

第二十七章 解药

祭典一案以未追缉到凶手告终,稍有眼力见的人却注意到,平遥公主在这当口领了一顿板子,又被关了禁闭,由专人监视着,每日卯时上祠堂抄经书。

碍于皇室颜面,惩罚也只能私下进行。这已是最轻发落,太后娘娘这回也知道公主犯的是不可轻饶的大错,即便心疼也只得忍了,只偷偷往昭和宫送了不少补药,以安抚她这个骄纵惯了的宝贝公主。

此事是平遥公主牵的头,谢绫充其量算个从犯。公主派人假扮刺客毁祭典,传出去还不成了举国上下的笑柄,因此谢绫胸有成竹,朝廷必会压下此事。

苏昱却不这样想。他查出是谢绫帮着苏沐儿胡闹,又惊又怒。在他眼里,她表面上无法无天,心里却精明得很,哪条底线不能碰,全都被她算计好了。可这么大一滩浑水,又无甚好处捞,她竟也有那个胆子去趟。

直到听到毓德宫通传,说瑾妃得了“怪症”,他才了然。

他还以为她如今多稳重多有心眼,没想到还是少女心性,睚眦必报。瑾妃招惹了她,她竟甘冒如此风险,也要扳回一城。

他怒气未消,又觉好笑。于是第二日早朝,便颁了条新禁令,主要思想有二:其一为开源节流,戒奢从简,其二为整肃风气,禁赌禁嫖。

谢绫不开青楼,但开了不少地下赌场。因此明面上四季居作为打雅字招牌的酒楼,受的影响不大,背地里却闷声吃了个暗亏。

兰心将这消息颤巍巍禀报给她,没想到谢绫悠哉悠哉地翻着账簿,对此视若浮云:“他要真一点不生气,那才是大麻烦。不过是损失些银子,都是小事。”更何况这条禁令还伤到了她的死对头,渺红楼。她不痛不痒,却总有人会被伤到痛处,她其实乐见其成。

兰心唯唯诺诺地点头。奇了怪了,教训一个小妃子,真有那么大作用?小姐竟能为此心情大好,连银子的事都不在意了。

竹心闻此,却仍是神情凝重:“小姐,皇上颁下禁令绝非一时兴起,不能掉以轻心。”

“哦?怎么说?”谢绫抬头斜睨她一眼,手中的账簿依旧翻着页。

“奴婢行刺公主时,与沈漠将军交手,发觉沈将军的身法极为眼熟。”她低下头,沉声道,“小姐还记得吗?您在京畿道上遇刺时,那个刺伤小姐您的黑衣人使的功夫,与沈将军如出一辙。”

谢绫手中的动作陡然停下,嘴角一绷:“确认没有看错?”

“千真万确。”

※※※

三日之期又至,谢绫收拾了药箱,熟门熟路地跟着秦骁进了宫。吃一堑长一智,她特意挑了未时三刻,日光昭昭的时候,不怕苏昱暗地里再出阴招。

有了上一回的虚惊一场,柳之奂不放心她,坚持一定要把她送到宫门口才罢休。

谢绫倒是无所谓。她未再乔装,大大方方穿了条淡紫的烟罗绮云裙,没有宫装的庄重繁复,略施薄粉,倒见出素净清逸。

太液池边,苏昱在水榭间置了一软榻小憩。经安福顺轻声提醒,他才醒过神。

睁开双眸的第一眼便见到谢绫。身后是太液池的澹澹水波,身畔一丛垂丝海棠开得正好,淡粉的小巧骨朵沾着风泪,映着她的眉目,竟似画中人般不真切。

他总觉得,眼前失而复得的这个人,只是南柯一梦。

见她好端端地这样站着,不知怎的,连原本的怒气都忘了一瞬。

谢绫被他这样敛容看着,却不自知地攥紧了拳,心内一片肃然凝重。她早就知道,派人刺杀她的,多半便是眼前这个人,可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便一直选择性地遗忘这件事。但如今水落石出,她原本已松懈了不少的戒心又油然而生。

苏昱收回目光,淡淡道:“过来。”

语调虽不见柔和,却没有本该有的严厉。他本想趁此机会在她面前立立威风,好叫她以后不敢如此随心所欲地胆大妄为,却还是没能冷下脸。

谢绫却不再如从前那般随性,连步履都显得拘谨不少,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坐上早为她备好的软凳,规规矩矩地给他施针。

苏昱左右仔细瞧了瞧她光洁如初的脸颊,轻声道:“伤好了?”

谢绫淡淡嗯了声。

她不说话,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未给他。苏昱沉默地任由她落针,忽然道:“出了气,满意了?”

“……”谢绫微不可察地一愣,装聋作哑道,“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连称呼都规矩了。

苏昱觉得可笑,他还没有动怒,她却疏离起来了。他沉下声,脸色有些难看:“天目藜芦,扶芳藤,菟丝子。你告诉我,要再加什么,才能变成遇水不化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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