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南耸耸肩:“四少,你不觉得她的嘴太臭了吗?”
夏雨几曾受过这种屈辱?二话不说,挥拳就揍:“找死!”
石南微一侧身,夏雨这一拳便扑了个空。
他再顺势轻轻一推,夏雨已收势不住,踉跄着往前撞上了前面的梅树,一大团雪花簌簌而落。
夏雨翻身跃起,呛地挚出了腰间的软剑,嘴里嚷道:“三哥!不是我仗势欺人,是这家伙欺人太甚!我若不教训教训他,他只当咱们怕了他!传了出去,别人只会笑话咱们平昌侯府无人!”
话落,手中软剑唰地一下抖得笔直,朝着石南分心就刺。
夏风也想掂掂石南的斤两,心想着,有自己在一旁看着,总归不让他受伤就是了。因此,嘴唇翕动了一下,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石南哂然一笑:“你不是我的对手,徒惹羞辱而已。”
“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夏雨愤怒之极,唰唰连攻了十几剑。
石南神态轻松,双手负在背后,脚跟牢牢钉在原地,身体忽尔在前倏乎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似风中的荷叶似优雅地摇曳着,嘴里不时点评:“用剑之道,存乎于心,不应拘泥于剑势!招式既老,就该随机应变,不可一味死记剑谱……”
夏雨出身世家,侯府以军功立世,家教比旁人又更严厉几分,非逼不得本已不敢轻易与人动手。
何况,刀剑无情,稍有不慎就会血溅当场。
是以,他本来打算稍加教训,吓吓他也就算了。
岂料,拔剑相向后,才猛然发现,实力跟人相差不止一星半点。
夏雨年轻气盛,听他如师如父般训戒自己,血冲脑门,早已忘了拔剑的初衷,已顾不得旁边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嬬,杀机陡现,跃身而起,剑气如虹直劈而下。
刹那间,剑气激荡,身周一丈之内的梅树削得光秃精溜!
“哎呀!”夏雪避得稍慢,发丝被剑气削去数根,在半空飘飘荡荡,半天不见落下,不禁骇得花容失色。
“小心!”夏风蓦然变色,扑过去将她揽在怀中。
未及转身,忽听一声长啸,清若凤鸣,惊破长空。
夏风心惊,猛然转身。
漫天剑影中,石南岳停渊峙,左手牵了杜蘅,右掌轻松穿过密不透风的剑网,轻轻印在了夏雨的胸膛。
“掌下留人!”夏风一惊,失声嚷道。
然而,已经太迟了。
夏雨惨叫一声,手中软剑脱手飞出,“夺”地一声射入梅树中。
“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前扑的身影被硬生生击得往后倒飞出数丈,跌落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显然受伤不轻。
“四哥!”夏雪飞奔过去,顾不得雪地脏污,跪在地上,颤着手将昏迷的夏雨抱在怀中。
“四弟!”
“四弟!”
一紫一蓝人影一前一后,从梅林里飞奔而至。
紫袍的是夏家二公子夏雷,他停在夏雪面前,单膝跪地,颤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当那温热的呼吸拂过指尖,高高提起的心,立时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满怀的愤怒,扭过头狠狠瞪着石南:“朗朗乾坤,何人在此行凶?”
蓝袍的那个是夏季,他十五岁即跟着夏正庭驻守南疆,在四兄弟里性子最沉稳,也是最阴沉的一个。
他说话之前先拿眼睛望向夏雷,见他点头,心知夏雨并无性命之忧,这才不慌不忙地站到夏风身旁,嘴里跟他说话,眼睛却冷冷地盯着石南:“三弟,出了什么事?”
石南仿佛没事人一般,拱手抱拳,含笑招呼:“原来是夏大公子,二公子到了,失敬。在下石南。”
阅微堂少东之名在临安可谓家喻户晓,不知者鲜矣。
然而,他再有名也不过是一价商人,夏季身为手握兵权的世家子弟,又怎会将他放在眼中?
他神情倨傲,冷声质问:“是你伤了四弟?”
杜蘅心中暗暗叹息,敛衽施了一礼:“夏大哥,夏二哥。”
“你是……”夏季一脸狐疑,依稀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她就是那个跟三哥退婚的贱人!”夏雪豁地站了起来,绝美的脸孔上,全是鄙夷:“原来她早就与人暗通款曲,被我们撞到,这才羞恼成怒,动了杀机!”
石南眸光一冷:“看来,某人还没受到教训!”
夏雪嘴里似乎又盈满了又冷又涩的冰碴子的味道,机灵灵打个寒颤,急忙躲到夏雷的身后:“二哥~”
“别怕~”夏雷见她似见了猫的鼠儿,强忍了怒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有二哥在,他伤不了你。”
夏季上下打量着杜蘅,面色阴晴不定,冷淡而疏离地道:“原来是杜家二小姐。两家既已退亲,便再无瓜葛。这声大哥,我受不起。”
“夏大公子教训得是,”杜蘅立刻改口:“是我莽撞了。”
一声夏大公子,已把两家百年的情谊断然斩断,竟是丝毫也不留恋。
夏风面白如纸,指甲深深地掐入肉中。
夏季气得倒仰,但他城府颇深,心中再恼怒,面上也不现出分毫,淡淡道:“不知四弟犯了什么错,贵友如此心狠,下手就要他的命?”
他故意装着不识石南,借机羞辱于他。
石南星眸含笑,轻描淡写地道:“是他技不如人,怪不得小爷心狠手辣。”
话落,夏家四兄妹脸色都是一沉。
夏季凝着那柄没入梅树的软剑,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容:“好一个技不如人!”
缓步过去,见软剑整枝没入树干。
他暗自骇然,掏出丝帕将剑身拭净,暗自盘算:合兄弟三人之力,要除掉这小子应该不难,难的是还有一个杜蘅。
她是个豁得出脸面之人,这小子既是她的姘/夫,杀了他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万一张扬出去,平昌侯府虽然不惧,却要落个恃强凌弱,以众欺寡之名。
他飞快地瞟一眼立在远处的紫苏和白前,思忖着,如果真要动手,势必要连这几个丫环也一块除去。
偏生今日大佛寺游人稀少,杜蘅又与他们有着如此尴尬的关系,出了命案,平昌侯府难脱干系。
他背对着石南,面上阴晴不定,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动手?
迟疑之间,孟氏和纪氏在丫环婆子的簇拥下,惊惶失色地走了过来:“四弟!”
纪氏见夏雨双眸紧闭,嘴角尚残留着血丝,而雪地上则飞溅着大片的殷红,顿时慌得手足无措,疾声吩咐:“快,请太医!”
夏雷眉峰一蹙,没好气地喝道:“荒郊野岭,上哪请太医?”
“这,这可如何是好?”纪氏没了主意。
孟氏定了定神,见那边只有杜蘅和石南二人。
她虽不认得石南,但既与杜蘅在一起,又有夏风在场,想必是识得夏雨的,断不敢痛下杀手。
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四叔应该只是受了点轻伤,想来无甚大碍。来人,先把四少爷抬上暖轿。”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势必不能再行凶残之事,夏季敛去心思,将软剑提在手中,转过身来,阴鸷一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再登门拜访石少东。告辞!”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杜蘅心中一紧,不自觉地绞紧了双手。
夏季为人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偏又善于审时度势,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是夏家四兄弟里最阴狠歹毒的一个。
听说他小时候,有次在族学跟人打架,吃了点小亏。
他见对方人多,当时一声不吭,笑着与人握手言和,转过身回去,即叫了几个侍卫,跟踪踩点摸清了他的行动规律。隔了数天将那族兄堵在巷弄里,套了麻袋,乱棍打死,扔进了护城河!
而那时,他才九岁!
被这样的人盯上,实在很难让人不担心。
“好说,”石南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在下随时在阅微堂,恭候几位公子大架光临。”
言外之意,老子不怕你们兄弟人多,随时奉陪!
夏季闻言,面色越发阴沉。
不能走!”夏雪跺脚嚷道:“难道四哥这一掌白挨了不成?堂堂平昌侯府的小少爷,被人打得吐血,却一声也不吭,灰溜溜逃走,你可以不顾脸面,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夏季气得倒仰,偏他与夏雪不是一母所生,为避嫌平日总是好言相哄,从不曾疾言厉色。此时气得狠了,有心要训她几句,对着她那张泪光盈盈的丽颜,到嘴的训斥又咽了回去。
夏雷遂向夏风递了个眼色。
“雪儿,不得胡闹!”夏风定了定神,淡声道:“是四弟先拔剑相向,既然技不如人,便该心悦诚服,低首认输。不依不饶,只会让人笑话咱们夏家输不起。”
“可是~”夏雪向来最听他的话,此时却不甘心,纤手一扬指着杜蘅:“这贱人如此轻贱于你,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夏风呼吸一窒,嘴角翕了翕,想要替杜蘅辩白几句,然而对着并肩而立的一双玉人,如何还说得出口?
夏雷早就按捺不住,此时终于逮到机会,冷笑一声:“这种寡廉鲜耻之人,理她做甚?算她有些自知之明,跟三弟退了婚。再与她纠缠不清下去,只会脏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正是,”夏季阴恻恻地道:“三弟人中龙凤,何愁没有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