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拓以从未有过的低姿态,在济生馆外等了他整整一下午,却刚开口便被拒绝,这令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展延兄莫非是有难言之隐?”王墨问道。
若非有事相求,以石拓的心性,根本不屑与王墨这样的人交往。此刻他却还是压下心底的不悦,开口道:“你之前说你有位朋友想出巨资买我的‘绝响’?”
石拓开口便提“绝响”,让王墨有些吃惊:他莫非发现了什么?
“怎么,展延兄也缺钱了么?”王墨佯装镇定。
石拓抿紧了嘴唇道:“我可以将‘绝响’送给你。”
王墨看着石拓,诧异道:“送给我?”
“条件是你替疏桐姑娘解了‘七味亡魂丹’的毒。”
疏桐居然给他说过“七味亡魂丹”的事?!这令王墨心下很不舒服:他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石拓又道:“‘绝响’我送给你,另外再支付你售卖‘绝响’价格的两倍替疏桐姑娘赎身脱籍。”
王墨冷冷笑道:“赎身脱籍?石家果然是钱多得没处花了么?一张‘绝响’已是价值连城,你却还要再付两倍的价格买一个我用过的女人,你爹他不心疼么?”
“钱的事,不劳你操心。”石拓道。
“石家钱多,天下皆知。我只是好奇一个姿色平庸的侍妾,为何值得你耗费如此巨资?”
“钱财再多,堆积于室也不过是废物。能替疏桐姑娘换得健康之躯自由之身,却是石某的心愿。”
有哪么一瞬间,想到派中急需大笔资金投资修建馆舍及组建保镖队伍,王墨动了利用疏桐谋取石家财物的心思,可听了石拓这一句话,他心下竟如被毫针刺过一般,隐隐作痛。
他,有什么资格有这样的心愿?!王墨捏紧了指节。
沉吟许久,王墨道:“展延兄的条件很诱人,只是……”
“只是什么?”石拓急切追问。
“那日从你府上将她带回洛阳后,不过两日便重病不治身亡。”看着石拓一脸惊讶,王墨又道:“我府上比她貌美的侍妾多的是,你看要不要换一个?”
石拓当即道:“我昨日才见过她,你不满意价格尽可以提出来,何苦要诅咒她?!”
“她竟敢背着我与你见面?!”王墨惊怒不已。
情知自己说漏了嘴,石拓急急辩道:“不是子夜你想的那种,我只是想确认疏桐姑娘是否康复,才托请徐夫人代为邀约……”
王墨的脸色陡然冷厉:“石家枉称书香传世,你竟做得出这等勾引良家女子的不堪之事?!”
私下约见疏桐,确实有违礼仪。只是那日听玲珑说在“慧中坊”遇见疏桐后,他竟是坐卧不宁,辗转难寐,几经纠结后才重金托徐氏替他约了疏桐出来,平生第一次做出了这等荒唐之事。
原本只是想见见她,看看她的身体好了没有。见面后,得知她被王墨控制利用,在王家过着卑贱不堪的生活,便心生了要守护她的念头。
终归是自己思虑不周太过鲁莽,如今竟落下了如此不堪的话柄。自己的声誉事小,若王墨回去为难她,自己非但没帮上忙,反倒是害了她。一想到这层,石拓便懊恼不已。
“此事皆是石某鲁莽,疏桐姑娘毫不知情……”
他竟这般帮护着她!看见向来高居云端的石拓,为了她竟然这般低声下气,王墨便越发恼怒:“石大人喜欢掠美夺妻,却不知竟将这毛病也遗传给你了。劝你趁早收起那点龌蹉心思,以免惹来无妄之灾!”
说罢,王墨丢下惊讶愣怔的石拓,带着怒意拂袖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车轮碾过青石地砖,发出沉闷的吱拗声,犹如一道石碾重重滚过石拓的心房。
浓郁的暮色下,石拓木然而立: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油壁车内,王墨唇线紧绷,双手紧握,在黑暗中陷入了沉思。
那日在济生馆内,自己曾主动提说替她改换身份,脱去奴籍,她却假惺惺的一口回绝了,原来私底下早已攀附上了富家公子石拓!石拓那样的人,她就看不清么?脱去他石家公子这身富贵雍容的外袍,除了养尊处优的富贵病,他还能剩下些什么?!
看来,得早做安排,早些离开洛阳!
第八十二章 情势逼人
更新时间2014-3-30 18:56:40 字数:2141
王墨赶回清梧院时,上房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却只有阿荣在房里躬身清扫熏炉里的香灰。
“疏桐呢?”王墨问道。
“公子回来了?”阿荣转身站起,屈膝施礼后道:“估摸公子要到家了,疏桐姐在小厨房替你热饭菜呢。”
王墨转身便往院侧的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内灯光杏黄,一股米饭的糯香伴随着炉灶上徐徐腾起的白雾,弥漫着整个房间。疏桐坐在炉灶后面,正专注经营着炉火,一双沉静若思的眼睛,映着跃动的炉火,熠熠闪闪,珠光流转。
过了一阵,疏桐似感觉到了王墨的视线,抬头一望见他便露出了笑容:“公子怎么到厨房来了?是饿了么?饭菜马上就好。”
看着这般模样的疏桐,明明知道她的笑容不过是假装出来的逢迎之举,王墨心底的怒意却还是消减了几分。
“厨房里柴灰大,公子先去餐室歇着,奴婢马上就把餐饭送过来。”疏桐站起身来,在灶台上的水瓮里净了手,揭开铜锅上的木盖,用手背挨了挨锅里坐着的饭甑子,当即烫得直吹气:“呼呼,好烫!”
“这么烫,干嘛用手去摸?”王墨皱眉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按进了水瓮里:“既是烫着了,马上浸凉水不是比吹气更管用么?”
“公子这是在嫌弃奴婢粗笨?”疏桐佯装生气,从王墨手下抽出自己的手,一边用腰上的围裙拭手一边垂眸道。
疏桐躲避的姿势虽然做得一气呵成流畅自然,却让王墨看冷了脸。他冷冷看着疏桐的举动,随即转身离开了小厨房。
一直到用完晚餐,王墨也不曾开口。
不明白王墨今日为何冷着一张脸,疏桐在旁边却乐得清静,终于不用像往日一般陪笑累脸了。
王墨用了餐,疏桐又带着阿荣准备沐浴用水,待王墨沐浴出来,疏桐早已燃好熏炉,在楠木香榻上铺好棉布,等着替他顺发。
王墨系好衣结,从木架上取了块干布巾子在头上胡乱揉擦了两下,随即丢下布巾便往门外走去。
看着王墨新换的中衣后背被头发溽湿了一大片,疏桐当即拿了干布巾追上前去:“公子,我听年老的嬷嬷说,不擦干头发上的水,容易患头疾……”
王墨倏忽转身,疏桐回退不及,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专注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阵,突然凑近了问道:“桐儿,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疏桐以为是王墨误会自己偷窥了他的什么秘密而生气,当即不知所措道:“公子,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没看见么?”王墨朝她又凑近了一点。
已经能感觉到王墨温热的呼吸和他身上沐浴后的清爽气息,疏桐越发慌张,连连摇头道:“奴婢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请公子相信奴婢……”
“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居然什么也没看见,你的眼里究竟住着谁?!”看着疏桐眼中自己清晰的影子,王墨竟是从未有过的恼怒。
被王墨这股莫名其妙的怒气慑住,疏桐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愣愣怔怔的望着他。
“难道在桐儿眼里,我就只是王恺的儿子吗?!”
疏桐本来想点头,可寻思不太对,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王墨追问。
“公子,公子还是奴婢的夫……夫君。”
王墨突然松开了紧拽着她手腕的手,身体陡然失衡,疏桐忙一把扶住旁边的门柱。
“为人妻妾,就应该恪守本分!我早就警告过你,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女人。你记住,若有下次,石拓他定然尸骨无存!”
疏桐听得倏然心惊。原来,他这般生气,是他知道了自己与石拓见面的事!昨日是绣坊的马车来接的自己,阿荣又怎会知道自己去见了石拓?难道她一路跟踪去了“知味斋”?……
“你也记住,对不贞不洁的女人,我不会心软放过!”疏桐还在反省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王墨又撂下一句狠话后,“砰”一声甩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王家男人的变态,原来都遗传自王恺那贼人。疏桐至今还记得三年前,王恺的十四姨娘因母亲过世回娘家悼念,在灵堂前哭得昏死过去,最后被堂兄抱着送回王府,王恺因嫌弃她被其他男人抱过,竟让常氏下毒毒死了她,还对外宣称她是大孝悼母悲痛而绝。
想到此处,回忆起石拓昨日信誓旦旦要替自己寻找“七味亡魂丹”的解药,疏桐顿时后悔不迭。都怪自己一念之差,竟将石拓拖进了王家这坛这污水沼子。可恨自己竟找不到个可靠的人去替石拓传个话,若他哪日真的找到解药送上门来,岂不正撞在王墨的刀口上?
这之后的每一日,疏桐都过得提心吊胆。她偷听过王墨与他师姐的对话,她知道他有让石拓尸骨无存的能力。捱了好几日,见王墨依然冰冷着一张脸,疏桐便决定去绣坊走一趟,托徐氏传个话。